一夜雪驟。
翌日再從酒店出來的時候,整座薩城的氣溫再下冰點,凍得厲害,仿佛嗬口氣都能瞬間結成霧凇。
大雪封山,劇組開不了工,上到總導演下到群眾演員,都藏在酒店或賓館內,享受著暖氣的嗬護。
林立和蕭破軍行走在蕭索的街道,遍目數百米見不著人影,像是苦行的僧人一般。
“北疆人結婚不講究黃道吉日的麼?”
蕭破軍撐著傘,不停地換手送到嘴邊哈氣,即使身強體健如他,在這樣極寒的環境下,也是扛得頗有怨言。
“不曉得。”
林立仗著寒暑不侵,並未覺得哪裏不舒服,隻是看著滿城雪絮,覺得此等鬼天氣顯然不宜安排任何出行活動。
初入秋的薩城,儼然已經進到數九的氣候。
來到大敦煌酒店,店內的景象卻與空城荒街有著截然不同的氛圍,站在門口都能感受到鋪麵而來的暖流和人氣,高朋滿座好不熱鬧。
“張二爺的麵子,果然很大。”
蕭破軍拿出事先塞了錢的紅包,朝門口收禮金的地點走去。
林立也是同樣的動作,先不論熟與不熟,人家發了請帖,他的紅色炸彈總是要備好的。
“天兒再冷,總冷不過世態嚴寒。”
不賣張二爺的麵子,在這一方城池裏,便是給自己的人生雪上加霜,沒人會嬌貴怕冷到不顧前途。
“你應該去做詩人。”
蕭破軍調侃道,他發現身旁的少年分明不愛傷春悲秋,卻時常對人間百態抱著古稀老人般的感歎。
林立隻是微笑著,沒有張口接茬。
出示請柬送了禮金,兩人與普通賓客無異,接過座位牌進門,找到相應的餐桌坐下。
“出了名的窮鄉僻壤,沒想到個頂個的懂享受。”蕭破軍收了傘,進廳堂第一件事首先脫起了外套。
林立仰頭望著天花板上十餘盞明晃晃的吊燈,那是類似於浴霸的高功率燈泡,盞盞宛如小太陽,照耀之下的酒店內部暖而不燥,比暖氣又高了不少檔次。
“稅交的少不一定就是窮鄉僻壤。”他說道。
“法外之地,是個好地方。”
蕭破軍將衣服掛在椅背,四方打量著眾人,意趣悠長道。
音樂聲響起,代表婚禮正式開始。
婚宴廳最裏邊有座高台,男女雙方從兩側紛紛入場,穿白紗的新娘子是個很年輕的女子,姿色上等,妝容打扮下明豔動人。
但相較惹眼的美女,所有人的目光卻都彙聚在高台另一側,看著那個穿唐裝的男人,林立也不例外。
主宰薩城四成氣運,大名鼎鼎的張二爺,如今總算是現出廬山真容。
身材沒有很高大,手長腿短的尷尬比例,麵相也沒露著多麼非凡的氣度,丟進人群裏便再尋覓不得的平凡且普通——如果沒有那麼濃烈的戾氣的話。
大喜的日子,張玄靈臉上掛了笑容,卻不禁給人陰鷙之感。
林立腦中突兀地想起了非洲草原上的鬣狗。
高台上司儀幽默風趣,不過大體流程與尋常婚禮相差不多,交換戒指吻新娘,然後扔捧花請得了彩頭的賓朋上台致以祝詞。
總歸還是隆重的。
“我以為新娘子會把捧花扔給你。”蕭破軍說道。
林立笑了笑,回應道:“別把自己太當回事,他就算查得再深再明白,我也隻是千山萬水以外一個破落家族的少爺,況且新娘子一介女流,哪來那麼大的臂力?”
他們這桌離門口很近,離高台很遠,處於很邊緣的位置。再從氣場來看,同桌的幾位賓客,也並不像薩城的大人物。
是否存在做主殺威的意思,林立不得而知,畢竟對二爺張玄靈的了解還是太少了些。
禮成。
按照傳統婚禮的規矩,新郎應該帶著新娘子輪桌敬酒,由近及遠。
張玄靈遵循著禮製,不曾逾越,從靠近高台的席位依次敬著走,最後才是林立和蕭破軍所在的這桌。
此時兩人已經吃了個半飽。
“林先生,大風大雪的還勞煩你捧場,辛苦辛苦。”
張玄靈笑吟吟舉著杯子,風格不似傳說中那般目中無人,倒是像極了許多中年娶妻的男人,相當不容易,故而喜上眉梢。
林立愈發猜不透底細,站起身來虛與委蛇,斟了滿杯喝盡。
“這位老弟麵生。”
敬完林立,張玄靈目光投向了巋然不動的蕭破軍。
單從體型上看,姓蕭的肩寬半丈,自然比姓林的清瘦少年更令人側目。
“我的好友,一道過來道賀的,也送了紅包。”林立介紹道。
張玄靈哈哈一笑,杯裏又倒上酒,敬到蕭破軍麵前:“辛苦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