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是個精壯的大漢，臉上有疤，模樣粗獷且猙獰，甕聲甕氣踏前一步道：“要不然我去把這陣法破掉？”
獨眼修士略微思忖，答應道：“總要有人破陣，還指著這些傻帽替咱打前鋒，就這麼耽擱著恐生變故。”
壯漢聞言便踏上船頭準備下水，沉默良久的林立卻將之攔住了。
“林公子莫非有格外的打算？”獨眼修士問道，少年的狡詐名聲在道門傳得熱火朝天，並不遜色於他們這種專職幹壞蛋的，所以拋開被戲耍的成見，他其實挺尊重這個小輩的想法，不僅僅拘泥於身份背景和境界實力。
林立仰望著山腳那道逐漸弱勢但仍然刺眼的金光，說道：“不怕遲則生變，你們跟我同乘一艘船，還是低調些好，免得落人口實。”
那名穿得極少的妖嬈女人扭動水蛇腰攀上大師兄肩頭，語調柔若無骨，道：“我們心急，那些人何嚐不著急？”
獨眼這才將自家五弟拉回甲板，沉聲道：“那就再等等。”說著他頗為欣賞地看向林立，“起初我還琢磨不明白，你為何放著速度更快的飛行法寶不用，偏要開著凡人的船慢悠悠過來，敢情來得早還不如來得晚。”
船停泊在海麵上無需人力維持，反觀那些憑法術站在水上的修士，卻時時刻刻都在消耗，真元尚在其次，心神焦灼才最主要。
他們顯然比別人更能等得起。
天色已晚，殘陽徹底沒入海平麵以下，餘暉由夜色星光所取代，山腳旁影影綽綽的修士們依舊爭執不休，誰也不肯學雷鋒去做那件造福大眾的好事。
林立於是決定扇一陣風點一把火。
遊艇亮起燈光，叫上顧玲瓏八個人在甲板上架起了燒烤爐，傍晚時便開始的海釣成果頗豐，滿滿一桶海魚裹著醬料，被炭火熏烤著香味逐漸隨著煙氣飄遠。
獨眼嘴上不說，心裏卻佩服極了林立的一肚子壞水，如果普通的燒烤，恐怕並不能動搖船下那群人的心境，凡間肉食，對辟穀過後的修士誘惑幾乎等於沒有，但在燒烤的蘸料裏摻進靈氣濃鬱的丹藥，那效果就十分明了了。
“怎麼樣，我這烤東西的手藝還不錯吧？廚房沒怎麼進過，在野外卻把燒烤的技巧掌握完整了。”林立有意提高調門，自我吹噓地跟身旁幾人說道。
獨眼修士配合他唱著雙簧，咬下一大塊魚肉，邊嚼邊說：“多少年沒吃過東西了，口舌之欲不是沒有，但吃凡人的飯食味如嚼蠟，沒想到混進些丹藥竟如此美味！”
妖嬈女人吃相慢條斯理，用手拈著魚肉放進嘴裏，嬌柔道：“林公子真是讓人刮目相看，修道比別人走得快，便連這烹飪的事情也做得這般精細，妹妹你以後可有口福了呢~”
她口中的妹妹便是顧玲瓏，小姑娘很怕羞，紅了一張小臉，隻好縮著脖子眨著水汪汪的眼睛，仿佛是在措辭思索該怎麼解釋自己和林立的關係。
這邊漁火晚照有說有笑有肉吃，好不輕鬆愜意，不遠處淹沒在夜色裏的數千修士，則與之形成了太鮮明的對比。
人性的弱點有一樣就是害怕對比，人比人氣死人絕不是信口胡謅的偽道理。
本來我吃著饅頭，周圍的人也都吃著饅頭，即便清苦乏味也不過沉沉氣就能忍過去，但如果這時突然有桌人衣著光鮮吃著山珍海味侃侃而談，那麼，饅頭就會顯得異常難吃。
更何況，還是那幾千位修士，手中連饅頭都沒有。
人家有船兒坐著不費力不勞神，他們卻隻能聞著香味兒聽著歡聲笑語，繼續在你推我讓中相互猜忌獨善，時時刻刻都計算著，怎麼讓自己立足水上的真元最完美最節省。
便正如那船燈明亮與須彌山腳一片漆黑的畫麵差異，路有凍死骨，朱門酒肉臭。
“水月庵的姐姐們如若賞臉，也請過來一起吃些，海上風涼，暖暖心脾也好，還有安特辦的同事們，怎麼還見外呢？我不請你們就不自己過來呀？”林立朝著人群裏喊道。
幾名女子駕馭畫卷法寶而來，安特辦的異能者們也是前後腳，等他們登船之後，那幾千修士聚集的地方氣氛有些微妙。
“我來破陣，但得有道友相助。”
終於，有修士等不下去了，踏水走近山腳薄薄的透明光罩，放眼向身後眾人。
這種情形就好比多米諾骨牌，一個人發聲，便不再缺少後來者，相繼有十來位化神修士走出人群，少頃，幾人商議結束，便開始合力破陣。
單獨某人破這法陣，要消耗的真元不少，但十幾人聯手，所耗去的真元九牛一毛，人人都怕吃虧，所以比任何時候都追求公平，這十餘位化神修士度入陣中的真元，平均到不能再平均。
有趣的是，到現在為止，北海劍宗家門被人私闖，強拆山外法陣，卻始終不見半個人出來阻止。
原因林立很清楚，北海劍宗此時被丹朱攪得雞飛狗跳，怕是根本無暇搭理這些不請自來的鬧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