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今日皇帝的興致不錯,也沒有理會張祈安,隻是背著手來回走了一圈,朗聲道:“今日招你們前來,原本想查看下各自的武藝,是否有了些長進,隻是如今大軍剛剛出邊,朕心中牽掛,也沒了騎馬遊獵的興致,朕就借此考校下大家,畢竟都是功勳武將的後代,對於兵事都是家學淵源,朕問你等,今次大將軍邱福統帥十萬大軍,能否順利擊潰前朝餘孽,大勝班師回朝!”
“啟稟陛下,小臣父親一生戎馬生涯,英勇善戰,身邊還有武城侯王聰、同安侯火真為左、右副將,靖安侯王忠、安平侯李遠為左、右參將,不但都是戰功赫赫的名將,就是那十萬精銳軍士,都是百戰無敵的勇士,此去北方,定能一舉擊敗前朝餘孽,大漲吾皇聲威,揚我大明軍威於天下四方。”
其實對於永樂皇帝朱棣來說,因其繼承大統的方式,並非名正言順,這一生最忌諱的,就是有人不守規矩,敢在任意方麵稍有逾越,其人往往會罷官下獄,舉凡麵聖的大臣,就算不是在朝堂之上,也得規規矩矩的大禮參拜。
比如漢王朱高熙,就曾在靖難之役救過他父親的命,一時激動之下,朱棣還曾經說過,‘你兄長體弱,這未來繼承大統,還得由你當之’。當時真是聽的朱高熙心花怒放,往後日子更是拚了老命的衝鋒在前。
可是隨著朱棣登基之後,對於這位無論是長相,氣質,戰功,還是性格都酷似他的兒子,卻把當日一事拋在腦後,其中裏麵固然多種原因,但自古帝王家的傳統,都是立長立嫡不立賢,以皇叔,皇長子身份(其時三個哥哥都已故去,朱棣排行第四,也算是皇長子)奪了侄兒皇位的朱棣,打著反叛旗號的理由,其中就有這一條,一登基更是全麵恢複太祖朱元璋的國策,就是怕世人說三道四。
考慮到太子朱高熾畢竟是長子嫡子,即使其人不為他所喜,又肥胖多病,腿腳又疾,還是顧慮到規矩和名正言順,這才沒有實現當日諾言,反而曆史又一次驚人的相似,跟他父親朱元璋一樣,把希望寄托在孫子朱瞻基的身上,反而對於戰功卓著的兒子朱高熙,先是把封地改為雲南,接著也算是變相的軟禁在京城。
這自古就有刑不上大夫的說法,曆朝曆代都很少有大臣時刻跪著覲見皇帝,但從永樂朝開始,一直流傳到清朝末年,凡是入宮見聖,或是平日撞見皇帝陛下,這跪倒連番叩,就演變成了一種森嚴鐵律。
不過此時情形畢竟有其特殊性,一生戎馬生涯的馬上皇帝,對於麵前這些後輩,尤其是年少的張祈安,不管是出自憐惜,念著當年張玉為其戰死一事,還是其他原因,心裏反而很奇怪的沒有見怪。
對於張祈安的辯解,但是非常讚許,確實如他所言,這行軍打仗,哪有那麼多的講究,一群五大三粗的漢子,平日當著聖上麵前,這口出粗言穢語的都是家常便飯,就是皇帝自身,氣急了也會偶爾蹦出幾句罵人的話。
威嚴不是靠身份得來的,尤其是統帥千軍萬馬,這身先士卒,能讓手下誓死效忠,確實是靠真刀真槍,從沙場上一點點掙回來的,打仗時偶爾來幾句髒話,反而能讓目不識丁的兵士,更加體會到上位者的親和一麵,反而更能增加好感,演變成崇敬親近,最終深深的盲目崇拜。
剛才當先搶著說話的,正是征夷大將軍,十萬大軍的統帥,總兵官淇國公邱福的嫡子邱義,此刻一本正經的說完,聽得朱棣麵帶微笑,微微點頭。
邱義不遠處的朱勇忽然踏前一步,雙手抱拳,神色恭敬的道:“陛下,邱福老將軍雖然英勇善戰,但其人性格樸實和善,為人卻是忠厚長者,深為我等小字輩崇敬欽佩,但為帥卻缺乏謀略,此一戰,應該是連番遇敵,幾經苦戰,甚至是徒勞無功,即使是勝,恐怕也是慘勝。”
不管是和邱義之間起了嫌隙,想借此惡心他一下,還是真的了解兵法情勢,朱勇在打仗這方麵,確實家傳淵源,此時分析的倒也頗有道理,聽的朱棣麵色雖然平靜,心中卻深深的歎息。
這些年來,自從靖難之役開始,朱棣能憑借北平這一隅之地,幾萬兵馬,就打得南軍將近二百萬人一敗塗地,其中自然是因將士勇猛,人人效死,但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卻不能忽視,那就是相對於朱棣這方,麾下雖然有幾十員勇猛善戰,精通實戰的將領,但在那時代卻都算不上什麼戰功赫赫的名將,這明朝初年,跟隨太祖朱元璋起家的那些位開國功臣,哪個不是將星閃耀,身經百戰的傳世名家。
隻可惜,等朱棣起兵之時,那些猛將謀士都已經被殺戮殆盡,建文皇帝手下,根本沒有能獨當一麵的統帥了,以至於成就了當時還名不見經傳的燕王手下,成為新一批的開國將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