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圖綠洲以西十裏的地方,有一處古怪的荒井。
說它古怪,倒不是因為它比尋常的井口大了數倍,也不是因為井身上有著魚鱗般的紋理,而是因為,這口井,居然是活的。
住在旁邊不遠處的青胡子大概是唯一一個注意到了這口怪井的人。它原先並不在那裏。但自從五天前莫名出現在他的地盤上後,青胡子就被它不同尋常的古怪所吸引了。
他睡覺前的時候,這口井還在他的左前方,一覺醒來,井就跑到了他的右前方,還離他近了些。這樣左左右右前前後後的細微變化,他很是敏銳。卻礙於自身的行為能力,不能上前一探究竟。於是,除了一開始的驚奇,他已經開始越來越煩躁起來。
而煩躁使人失眠。
終於在這口怪井出現的第六天的晚上,青胡子徹底不打算睡覺了。他瞪著這口井,眼睛一眨不眨,想要親眼看看,這口井,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九時,十時,……,一時,二時。濃重的睡意已經鋪天蓋地襲來,那口井今晚卻像故意和他作對一般,毫無動靜。
不止這口井,今晚的月光還特別淡,淡到他得特別用力,才能從黃沙上辨認出自己朦朧的影子。風也尤為輕,輕到往常整夜鞭策他的沙石變成了柔軟的棉絮,攪得他整個腦袋都像是盛滿了漿糊。
青胡子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就在他第十次靠著意誌力,把自己從半夢半醒中揪出來的時候,他聽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動靜。
風沙是極好的傳聲筒。此話不假。
從這風裏夾雜的沙聲裏,青胡子辨識出了十二條飛奔的沙犬,六匹好馬,至少三輛行沙車,還有一個女人。
女人說話的聲音很輕,但是卻很好聽。
她說的是:“那些人你們都處理幹淨了?”
這下青胡子不止清醒,還隱約興奮了起來。他自從淪落到這鬼地方,還從沒見過一個活人咧!而且這大活人,還會講故事,故事乍聽之下還有些勁爆,他簡直有點感動。
有個男人壓低了聲音回答道:“都埋好了。那一個,現在喂了藥,在裏麵睡著了。”
“就那個,千萬看好了。最重要的就他一個。他們居然敢隻派了區區四十多人守衛,不知是心大還是蠢。”女人冷笑了聲,滿是不屑。又問:“別的東西呢?”
男人答道:“隻有那箱一百來支雷火槍,太大了,實在來不及。別的東西都在。沒想到居然——”
話沒說完,突然隻聽女人輕喝了聲,所有的犬馬都停了下來。
青胡子隻覺得喉頭一緊。他已隱隱看到黑暗中的人影綽綽,就在他眼前不遠處。卻被那口怪井擋住了一大半。隻覺得一口心火,要被這口日日夜夜礙事的破井挑起來。
隻聽那女人問道:“這裏怎會有一口井?”
青胡子已看出來,她應是這群人裏級別最高的。隻是怎的什麼都搞不清楚,要問屬下,也不知是個甩手掌櫃還是個關係戶。屬下倒是很頂用,以少敵多,還順了不少東西出來。
男人道:“或許是海佛建城初期留下的,再往東去,這樣的井口就更多了。”
女人不回答,似乎是在考慮是否要翻身下馬,一探究竟。
另一個男人也急道:“大人,這都是廢井,下邊都封死的。我們還是速速趕路,不要再耽誤了。這荒井裏,也不知道是不是居著什麼沙獸,到時候平白生出事端。”
青胡子心想道:沙獸是沒有的,但是這井本身就處處顯露著古怪,你們都是瞎了的?
女子沉默了片刻,卻終於不再糾結於那口井,隻道:“看這星象,我們離那裏不遠了。”
她騎著馬,終於從陰影裏走了出來。那是一個海佛女子,身形嬌小,看年紀不足二十。裝扮到很是威風凜凜,黑色的軟甲配著長靴,背上還負著把重劍。白皙的膚色在月光下更顯清冷,一雙眼睛看上去卻犀利得很。
青胡子還沒看個夠,女子的目光已經如火電般朝他這裏劈來。
他頓感不妙。
“這……”女子似乎有些不確定,禦馬朝著他走了幾步,俯下身來。
他隻聞到一股雪檸甜香。
女子驚詫道:“這兒怎麼有一個死人?”
青胡子冷哼一聲,心道:姑奶奶,你眼神也忒差了!怎麼隻注意到這個幹癟癟的死人。荒漠裏有個死人,到底有什麼稀奇的?
先前一直應付她的男子倒很是稱職,已速速前來保駕護航。男子高大威猛,體格不凡,比尋常海佛人看上去要壯實不少,且目露精光,一看就是個練家子。
男子顯然一眼就注意到了青胡子,眼神驟變。一把拉住女子手裏的韁繩,往後帶了幾步。沉聲道:“這屍體不過是個尋常的杜蘭族商人,在這一帶很常見。倒是這上麵纏著的這株乍看像是野草藤的東西,似乎不一般。”
青胡子雖然對於男子把他形容為“乍看像是野草藤的東西”很不滿意,但對於他的眼力還是肯定的。他挺了挺自己纖柔的軀體,想要展示出些除了“不一般”外,更“不一般”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