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傳係列之西風烈(一)(1 / 2)

血紅的太陽慢慢沉了下去,和尚原上起了風,稀疏幾根長莖野草在風中搖擺不定。

烏金和同伴們挎起大得與他們瘦弱的身軀極不相稱的柳條筐,跟在扛著鐵鍬和長鋤的各家大人身後,奔向暮色中的原野。鐵鍬與長鋤挖開地麵,烏金他們手中的一根根鐵鉤迫不及待地探入土地中搜尋煤塊。

離地麵最近的煤層,早已被搜括殆盡,隻能再深挖下去。三五成群的人影,在原野上不停地起起落落,落日餘輝尚有絲絲灼熱之氣,而白天裏烈陽灼烤之後留在泥土中的熱氣也開始蒸騰而上,挖煤的人很快便汗流滿麵,時不時停下來揮袖擦去汗珠,抿一抿幹裂的嘴唇。

暮色漸漸變為夜色,月下遠遠地出現一騎。

石清泉望見原野上這奇特的一幕,不由勒住了馬。他還從沒見過這樣子挖煤的。月下這群衣衫襤褸的村民,瘦削佝僂,麵目黧黑,沉默地、艱難地搜尋著於他而言舉手可得的煤塊。

他環顧這荒涼的原野。不需要更多的勘探,他已斷定,在這一片荒涼之下,埋藏著難以數計的煤塊。

守著這樣一座寶山,卻要如此艱難地謀生。他注視著這群與他素昧平生的村民,心中忽地生出一股連他自己都感到驚訝的憐憫與辛酸。也許是因為,看起來他們自己一點也不覺得這樣的艱辛令人惻然不忍。

烏金直起腰來擦汗時,看見了這個徘徊不去的、奇怪的過路人。

月色之中,那人雖然騎在馬上,也看得出身材很高大。衣衫破敗,卻氣宇軒昂,鞍邊斜掛著一根齊眉鐵棍和一個水囊、一袋幹糧。同伴們也看見了那個人。但是他們都太累了,木然望了一眼,便又彎下腰去。

石清泉已策馬過來。十個過路人中,有九個人是問哪兒有水——這和尚原上,方圓幾十裏內,看不到水。但眾人很快發現,這一個不是。因為他策馬走近的時候,烏金他們都嗅到了他水袋中清水的氣息。

自有記憶以來,對水的渴望,已經使得他們就像沙漠中的駱駝一般,對寶貴的清水氣息極度敏感。更何況還有風幹的肉脯的氣息——這過路人雖然穿得破敗,但是有吃有喝,還有馬騎,真是叫他們豔羨不已。

烏金覺得自己的喉頭不由自主地濕潤了,咽下一口唾沫的同時,也聽到了夥伴們吞咽唾沫的聲音。

石清泉在烏金的父親麵前勒住了馬,問道:“你們為何不開窯攻煤?”是不是因為這個地方太過閉塞,這些村民根本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開窯攻煤這回事?

烏金的父親直起身來答道:“我們這兒有地火,一開窯就會燒死人。”

石清泉微一皺眉,正要細問,前頭一個村民突然一頭栽倒,旁邊的人驚叫起來:“唉呀!阿七伯挖得太深,挖到地靈啦!”不敢去救,慌亂地四麵散開奔逃。

石清泉的眉頭皺得更緊,策馬奔了過去。一奔過去,他便知道為什麼沒人敢去救那個倒地不起的阿七伯了——一股令人窒息的氣味已經從地下冒出,彌漫開來。他屏住呼吸,鐵棍探出,輕輕一挑,便將那阿七伯攔腰挑起來,擲了出去。鐵棍隨即回來,挑起大大小小的土塊,將那冒出殺人氣味的地洞堵個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