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無心不僅把女媧造人之說斥之為神明殉葬之俑,更與自己所造的傀儡相提並論。拋開話中的狂妄不談,雲寄桑倒是覺得他的“女媧造人之實為殉葬之俑”之說頗有新意。
孟子在和梁惠王談論治國之道時,曾引用孔子的名句:“始作俑者,其無後乎。”①而孟子之所以這麼說,又是因為《禮記·檀弓下》記載著:“孔子謂為芻靈者善,謂為俑者不仁。殆於用人乎哉!”芻靈,是草紮的祭品。而這裏的俑,則是古人殉葬時所用的陶偶。
對於禮記中“俑”的記載,大儒孔穎達曾引用過南朝皇侃的說法:“機識發動踴躍,故謂之俑也。”這點和張揖《埤蒼》上對俑的解釋幾乎相同。也就是說,古時的俑作為殉葬用的傀儡,不僅栩栩如生,和活人相仿,而且還跳躍活動。
那麼,在上古之時,若是女媧造出了可以自行活動的傀儡,世人說不定便會將之誤傳為生人也未可知。而李無心這種驕傲到了極點的人,以神明自居也不足為奇。
等等,始作俑者、《化俑錄》、化俑……難道說,李無心真的想造出可以擁有生命的活俑?雲寄桑猛地起身,飛快地轉了個圈子,又驟然止步。梅照雪說過,李無心想將當年被封印的神秘傀儡大黑天重新複製出來。難道那大黑天傀儡之所以被封印的緣故,就是因為它具備了人的靈性?這可能嗎?
不過這樣說來,那些詭秘的咒語便說得通了。他定然是想借用道家的手段,轉生化俑,讓傀儡具備靈性。從《化俑錄》上的記載來看,顯然,他失敗了。如此逆天之事,豈是人力所能為?雲寄桑搖了搖頭,自我寬慰著。可不知為何,他心中卻總是忐忑不安。那種感覺,像極了他兒時和師姐打賭輸了後,深夜獨自前往亂葬崗訪鬼時的心情。
那時的他,一個人走在路上恍惚地惶恐著,帶著深入骨髓的恐懼。
那是人類在麵對神秘未知的事物時,所產生的天性。
心煩意亂之下,他推開房門,來到院中。
不知不覺間,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萬物在蒙矓的夜靄中消融著,沉澱出一個寂靜無聲的黑色混沌。一彎蒼白的月痕無聲地掛在天空,冷冷的宛如一個凶兆。這已是自己到達傀儡門後的第四個夜晚。在這樣一個夜晚,會發生什麼呢?
雲寄桑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立時來到院門口,側身向外望去,驚訝地發現竟然又是歐陽高輪那個瘋瘋癲癲的老頭兒。他佝僂著身子,拄著一根龍頭拐杖,念叨著那句熟悉的口頭禪,向這邊走來。
“線呢?我的線呢……”
雲寄桑皺了皺眉,正想關門,老人的拐杖卻早早地從門縫中伸了進來。他隻得無奈地歎了口氣,將門打開。
“歐陽長老,你又跑到我這裏做什麼?上次不是說了,這裏沒有你想要的線麼?”
歐陽高輪沒有理會他,而是抬起頭,愣愣望著那間裝傀儡的倉房。隨即偏著頭,一臉的苦惱,似乎在回憶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