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壇城之稚霸忍(十二)(2 / 2)

樓門的守衛認真地核對照片,遞還證件。出樓門後,郝未真問:“你模仿了王大水的節奏?守衛熟悉王大水?”彭十三:“不熟。我汙染了他的心念。”

在一條僻靜小巷,彭十三卸下郝未真,道:“你我分開後,也許幾分鍾,也許幾十年,你還是會砍掉自己的手指。與其這樣,不如你現在砍。”

郝未真怔怔地聽著,“啪”的一聲,將手拍在地上,舉起鐮刀,彭十三喊:“砍!”鐮刀劈下,彭十三大喊:“停!”刀刃頓住,與大拇指僅隔一線。郝未真抬頭,直愣的眼神逐漸靈活,終於笑出一聲,化解邪念,彭十三露出滿意笑容,郝未真驚訝地發現這個煞氣極重的人卻是一張娃娃臉。彭十三:“你完成了命令!”郝未真:“太極拳的借力打力,原來是這樣的。”

彭十三說中統不騷擾出家人,他倆可以扮作香客,躲入上海的白雲冠道觀。郝未真說他要追尋俞上泉一家,完成雪花山的命令。

彭十三:“你剛逃過一個命令……”

郝未真:“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濁。聽命於人,是人間常態。”

“現今上海,能幫助我們的,隻有鬆華和尚。”入夜後,世深順造帶著俞家人趕往聖仙慈寺。

白天,他們躲在明園跑馬場甲二二號——國民藥房,位於俞家斜對麵,整日看到便衣特務在俞家出入。再一次驗證了“舍近求遠”是人的天性,特務們封鎖了整條街,卻沒有搜查相鄰的幾棟房。在他們的思維習慣裏,離家三十米,怎能算逃亡?國民藥房賣平價藥物,在市民中享譽頗高。人所不知的是,它自1926年起,就秘密從英國進口海洛因。加工海洛因的,是高薪聘請的兩位日本技師。淞滬戰爭打響後,國民藥房開辟密室,將兩位技師保護起來,其中一位技師是世深順造的晚輩族人。

世深取得俞母的信任,因為他說自己是受俞上泉的師父頓木鄉拙所托。他知道有兩個人對自己持懷疑態度,一是林不忘,二是俞上泉。林不忘露在口罩外的眼睛有著過於機警的眼神,俞上泉則始終垂目低眉。他倆都沒有說話,作為一個被定性為漢奸、遭誅殺的家庭,能有人相救就好,顧不上因由。西園春忘知道自己的寫作又遇到了困境,該怎麼寫呢,總不能留下“他騙人了”的一行字吧?

在世深看來,林不忘的懷疑是明顯的,而俞上泉,是自己認為他懷疑。俞上泉究竟有無疑心?他不敢深想。他很少看俞上泉,因為莫名其妙地有種羞愧感。十六歲得到一把正式的太刀時,是此羞愧;拜師學藝時,是此羞愧;在鳳凰堂禮佛時,是此羞愧;在愛怨峽觀海時,是此羞愧……

這個十七歲青年,是天地間一樁美好的事物,世深不忍多看。

世深換上了中式服裝,西園則刮去了仁丹胡。到達聖仙慈寺是晚上九點,寺門在六點已關閉。按照規矩,天黑時是閉門時。閉門,便斷了與塵世的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