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偶像生存的人終究是要麵對現實的。”白辣椒擦去嘴角鮮血,看著躺在地上大笑的謝可樂,“他是我最好的哥們兒,這道坎他必須得過。”

“可你知不知道夢被打碎是什麼感覺?你知不知道一個苦心經營的理想突然坍塌是什麼感覺?你有沒有替他想過?你早該告訴他的……你早告訴他,他就不會像今天這樣子!”夏當當又哭了出來,她從未覺得像今天這麼難過,可這眼淚不隻是為了謝可樂而流,也是為她自己而流。

在這樣的年代,這樣的城市裏,誰不崇拜可樂俠?

他不僅代表了庶民對善惡的評判,更是代表了希望,一種正義必將戰勝邪惡,光明必將驅散黑暗的強大精神力量。多少人是靠著這股力量,努力地在這個城市裏生根發芽,站直了沒趴下!

可到頭來,真正的可樂俠竟早已死了。

當那個男人哆哆嗦嗦從麻袋裏鑽出來,像條喪家之犬一樣給他們重重磕頭的時候,謝可樂和夏當當的心就止不住地發顫,他們不敢相信眼前的畫麵,以及這個男人後來說的話。

他真的是可樂俠麼?

他匍匐在地一邊痛哭流涕一邊求饒。他哭著說,他隻是一個被政府秘密委派、扮演可樂俠的小醜演員,什麼打擊罪惡,什麼懲惡揚善,都是別人先替他做好,他再跳出來接受媒體采訪、觀眾掌聲。真正的可樂俠早在十八年前就不知所蹤了。

他聲淚俱下地說他是被逼的,他一點都不願意做什麼大俠,裝什麼正義。每次出場他都怕得要死,雖然他的確利用可樂俠的身份撈了不少好處,拿過不少錢,上過不少電視節目,也幹過不少女人。他還恬不知恥地說,如果能放他回去,他一定會好好回報他們,什麼金錢美女豪宅香車,隻要想得到的,沒他辦不到的,隻要放他一條……一條狗命。

夏當當其實在那時候就哭了出來,她從沒想過心目中的大英雄竟然是這個模樣,這樣的猥瑣,這樣的卑鄙,這樣的……叫她心疼。那種疼是剜心刻骨的疼,就好像把你最喜歡最珍愛的雕塑從高空中摔落下來一樣,完完全全地砸個粉碎,一點沒有複原的希望。

相比之下,謝可樂的反應倒是平靜得多。他和和氣氣地把男人扶起來,保證不會傷害他。他又掏出筆和筆記本,端端正正地送到男人麵前,請求他給自己簽個名。男人愣了一下後笑了,他挺直了腰板,就好像他平時扮演可樂俠般威風凜凜。他抬起頭才發現,對麵的不是那個戴帽怪人,而是三個普通市民。

崇拜可樂俠崇拜得要死的市民。

他果斷地拒絕簽名,並且威脅他們三個如果敢把今天的事講出去,一定會派軍隊來殺他們滅口。他神氣地拍拍衣服準備離開,卻又被謝可樂叫住了。

他低著頭,似是很害羞地,又輕輕地說:“請把您這身衣服留在這裏吧,我想,您沒有繼續穿它的權利了。”

男人不屑地哼了一身,轉身離開:“你他媽算是什麼東西,有什麼權利跟我這麼講話?”夏當當再也忍不住,揮起拳頭就開始痛扁那男人,從下體開始進攻,一拳又一拳,拳拳到肉,拳拳見血。

而謝可樂,默默蹲下,朝著漏著月光的屋頂喃喃自語:“我有什麼權利……是啊,我有什麼權利……”

後來,男人被扒光了衣服,捂著遮著爬了出去。後來,夏青魚告訴他們,真正的可樂俠是白非馬。他們告訴夏青魚白非馬早已經死了。夏青魚聽到這個消息,跑了出去買煙,後來就不見人影了。

後來的後來,夏當當開始哭,謝可樂默默地買回來一大袋啤酒。本來是兩個人一起喝的,可夏當當喝了要吐,吐完便不再喝,繼續哭。謝可樂則又跑下去買啤酒,依舊是默默地喝,喝完吐,吐完又喝。他看著月光,不住地說:“沒什麼意思,沒什麼意思,沒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