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攀龍怔怔地道:“我為什麼要覺得難受?姬師姐每天都要來看我,她鎖住了我也就是鎖住了她自己。如果不是這樣,她出入無常,我經常十天半月也不能見她一麵。”
唐夢生又是一怔。方攀龍這話,又像是癡狂,又像是清醒。
他停一停才道:“你其實早已知道姬瑤花是什麼樣的人,對不對?”
方攀龍的臉開始抽搐,他想伸手捂住自己的麵孔,卻無法做到,隻能咬緊了牙轉過臉孔去。
唐夢生注視著他,慢慢地說道:“我在少年時,曾經不可自拔地喜歡上了我的一個小堂妹。我想姬瑤光當初喜歡上甘淨兒時,也是同樣的情形吧。”那樣純真的少年時代,初初覺醒的他們睜開迷蒙的眼睛時,身不由己地將眼前所見的那個人看作是世上最可愛的姑娘。
方攀龍轉過頭看著他,好奇地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唐夢生的臉上浮起淡淡的笑意:“那時候我的痛苦,也許比你更深吧。先父在池州任職時,將我送入太乙觀習武,是因為我體質太弱。人人都以為,我能夠改變自幼多病之軀,便已大幸。但是我後來卻在秀字輩弟子中如此之快地躍然出眾,每個人都很詫異,卻沒有人想得到,我之所以下如此的苦功修煉,無非是想借太乙觀清心寡欲的武功,來忘記這不應有的愛戀。”
方攀龍不由得問道:“你成功了嗎?”
唐夢生一笑:“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成功。到今天我還記得少年時那苦苦掙紮的情形,甚至當時的痛苦心情,可是當去年我回老家見到已嫁為人婦的小堂妹時,我又想不起來當初為什麼會將她看得如同天仙一般,現在的她在我眼中隻不過是個普通的、溫和慈愛的小婦人而已。”
方攀龍震驚地看著他:“就這樣?”少年時的癡狂與熱情,都將是這樣的結局?
唐夢生又道:“我還沒有說完。現在的她當然不再是天仙,可是,我仍然願意用我的性命去換得她的平安幸福。”
方攀龍的神情明顯地鬆弛下來,不知不覺間已對唐夢生有了親切之感,說道:“難怪得你和其他太乙觀弟子不同。”
唐夢生凝視著他:“你想試一試嗎?”方攀龍一怔。
唐夢生道:“太乙觀練氣之術,講求一神守內,一神遊外。不能擺脫俗世中愛戀之情的唐夢生,與心地空明、寂靜無為的唐夢生,是一個人,又是兩個人。外在的那個唐夢生麵對他的小堂妹時仍然有著愛意,內在的那個唐夢生卻能無嗔無喜地觀望著這一切,有如風過水無痕,水流石無跡。”
方攀龍出神地望著虛空,忽而說道:“這樣子修習到後來,內在的那個唐夢生是不是會最終蓋過外在的那個唐夢生,讓你完全淡忘掉你的小堂妹?”
唐夢生聳聳肩:“我不知道,至少現在我還做不到。不過,按太乙觀的心法來說,應當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