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溪之城(一)(1 / 2)

是夜,夜過二更。一隊車馬靜默地走在路上。說是一隊車馬,也不過一車兩騎而已。車輪滾動與馬蹄叩地的聲音,在夜色裏顯得分外冷清。

單看那車馬,就知道這些人不是嶺南本土人,更不是什麼尋常人物。那三匹馬是這一帶難見的胡馬,體格健壯,四肢修長;那車雖不大,卻能看出上佳的木質和精湛的工藝——車窗邊上不打眼的地方嵌著的可不是什麼尋常的平安玉符,而是京城龍王廟千金難求的龍王佩。

車前二騎,一前一後。前頭那匹黑馬,馱著個玄衣少年,看去不過十七八光景,一對劍眉斜飛入鬢,一雙星目冷若寒冰,剪裁合體的玄衣顯出精健的身段來。少年腰挺得極直,一手持韁,一手輕按腰間長劍,讓人恍神間想起林中黑豹,一樣的警惕姿態。

車馬均是不疾不徐。玄衣少年當頭行著,忽地一緊韁繩,放慢速度。

“小慕,怎麼?”後方的馬匹趕了上來。馬上的人一身白衫,年紀略大,總是過了弱冠的,唇角微微帶笑,眉眼間帶著幾分慵懶不羈。

“聽見了麼。”玄衣少年慕輕寒惜字如金,隻淡淡說了四個字,語氣肯定。

“啊,聽見了。”白衫青年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些,“不過我耳力差,聽不分明。”

慕輕寒微微頷首,又側頭靜聽了一會兒,才道:“停了。聲音太小,聽不出——赫連?”二人均微微側身,望向後頭的馬車。趕車人一身淺藍的粗布衣裳,頭上戴著頂草編的寬沿帽,微微垂著頭,一隻腿蜷在車板上,一隻腿悠閑地懸著,腕上還掛著根馬鞭,正悠悠地晃著。

“赫連?”見趕車人不作答,慕輕寒又喚了一句。

“正聽著呢,才停。”喚作赫連的趕車人揚起臉來,月光下俊俏的小臉看得分明,卻是個明眸少女,聲音也清清脆脆的,“是支曲子。音色頗亮,但聲音不大,該是小蘆笙吹出來的。啦啦嘞哩嚕——這什麼曲子?”

慕輕寒和白衫青年對視了一眼,同時搖了搖頭。

赫連摘下帽子,托腮說道:“把蘆笙音色這麼亮的樂器吹得如此陰森,也算是能人了。不過這曲子,怎麼總覺得在哪兒聽過……”

“這麼荒涼的地兒,哪來的吹笙人。”白衫青年打了個寒戰,似笑非笑地環顧四周。忽然一隻烏鴉從靜謐中飛起,尖厲刺耳的一聲大叫,把白衫青年嚇得差點從馬上掉了下來。

“哎喲我的小賽,哥哥我被嚇著了,快安慰安慰哥哥……”白衫青年半掛在馬背上大叫著,向赫連張開雙臂,作勢要撲。

“混蛋趙自酌,少那麼叫我!而且,本姑娘姓赫連名賽馬,才不是你什麼妹妹呢!”赫連賽馬柳眉一擰,一鞭子抽在了白衫青年趙自酌伸出的手臂上,不重,卻惹得他一陣哀號。

那廂赫連賽馬與趙自酌鬧騰著,慕輕寒卻見怪不怪地自顧自沉吟著。等那兩個家夥消停了,他忽然輕輕開口:“難道是那個黑衣女子?”

二人的笑容,陡然凝固了。

“這條路有古怪。”慕輕寒靜了半晌,他望著遠處高山的輪廓,手指鬆開又捏緊,緩緩說道,“一路上那些百姓都像躲猛獸一樣遠遠避開我們,但那個極為古怪的黑衣女子,不但給我們指路,還告訴我們,這條路叫不歸路,有去無回的。再加上這荒野樂聲……”慕輕寒頓了頓,看向兩個同伴,見他們也都少見地凝重起來,才道,“何況,你們,也發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