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準備在北境常留,寧卿自然做好了準備,衣食用度,外加帶給秋生和王珂等的禮物,四五輛鏢車有餘,這些物品都是出了長安才慢慢采買的,因孤身上路並不方便,她便女扮男裝,專門在路過的襄州雇了當地最出名的鏢局。
畢竟,出關險要,這次既然是老老實實的赴任,寧卿也不打算在這些地方省錢。
隻是,諸事已定的時候,她騎在馬上,看著前麵晃晃悠悠的馬車和迎風招展的鏢旗還是閃過一絲惆悵,慕容昕最後的神色讓她心中隱隱泛起說不出的情緒。
她仰頭看著前麵漸漸嶙峋的山壁,山崖上有春花搖曳,細小微黃的花朵,孱弱而卑微,如同她一般,而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她並不相信慕容昕會為了她放棄整片草原,他的一時寵愛終究會在深宮之中被瓜分殆盡,而她並不是能依靠那些卑微討好生存的人。
或許,很快他就會明白了。寧卿拍馬前行,過了這一處山崖。
這一路太過順利,連一個搭訕的旅人都沒有遇上,寧卿反而心中有些不安,這種不安在她臨近雁門關外的溪風山時到了極致,鏢局隨護的鏢頭是鎮遠鏢局的二鏢頭,出來走鏢也有十多年,臉上和肩膀上都是虯結的胡須和刀疤,看起來一臉橫肉,他騎馬走在前麵開路,此刻卻突然將手一揚,整列隊伍停了下來。
眾人肅立,二鏢頭蹙眉靜聽,然後又趴在地上,聽了片刻,這才站起來,什麼也不說,將手上的腰刀抽了出來:“兄弟們,打起精神來,鳥盡蹄隱,是撲風(強盜)踩點子,溪風山是虎頭蔓的人,慣常綁紅票(劫財劫色)。”
寧卿聽不懂他們的黑話,便有一個小鏢師一一解釋,她握住馬背上的烈弓。
二鏢頭原本是綠林中出來的,一緊張就會講黑話,此刻眼前雖然還是一脈平靜,但是人人都提高了警惕。馬兒不安的踏著馬蹄,在他們看不到的前方,數十個摩拳擦掌的強盜正勒著馬韁蓄勢待發,而二鏢頭說的那個虎頭蔓此刻帶著十多個屬下徒步站在前麵,他鼻青臉腫,正使勁睜著綠豆大的眼睛看著前路。
“你不是說最近有條大魚嗎?等了這麼久,連根鳥毛都沒看見。”騎在馬背上的黑臉漢子皺著眉,虎頭蔓立刻矮了半截:“大哥,我還能騙您老不成,我這不是將功折罪嗎?這消息是從襄州府裏出來的,說是個隻身赴任的官大爺——”
“滾蛋。你存心找死不成——之前為何不說,這光天化日搶劫朝廷要員,你是要我留一手留下腦殼在這裏不成?”罵人的漢子滿臉蠻橫,說話倒還有些咬文嚼字。
虎頭蔓心虛的看了他一眼,嘿嘿笑道:“看您這話說的——咱們這溪風山連著大烮和北狄,誰知道是不是什麼時候被北狄的蠻人給劫了,隻要打死不開口,怕他作甚?上次搶了那麼個小娘子,到現在還不是屁事沒有。”
一聽見虎頭蔓提起小娘子三個字,劉老大頓時麵色一冷:“虎頭蔓,我看你跟我這麼些年份上,這回才令你將功折罪,要是你還敢起什麼花花心思……”
“不敢,不敢。”虎頭蔓立刻諂媚笑起來,眼底冷光一閃。
“可是打探好了?怎麼還沒動靜。”他剛剛說完,一個探子便氣喘籲籲跑了回來,一五一十將前麵的情況講了一遍,劉老大便有些猶豫:“是鎮遠鏢局二鏢頭保的,嘖嘖,倒是有些不好下手。”
這二鏢頭原本是綠林中出去的,性情豪氣,加之還有老兄弟仍然在江湖上混著,他保的鏢,大多都會睜隻眼閉隻眼放過去。
虎頭蔓慫恿:“老大,今兒已經半個月了,這些日子真是見了鬼,竟然連出城的旅人都沒有——兄弟們可是苦菜和水吃的胃都酸了。這二鏢頭雖然厲害,但是這個山頭向來都是我管著,就算出了事也找不到您頭上去。”
這話一出,劉老大頓時下了決心,他長刀一揮,眾強盜便齊齊翻身下馬,緊隨著他和虎頭蔓的指揮往著山壁兩處隱蔽處走去。
他們的身影已經隱退在草叢中,遠遠的霜風看了一眼身後麵無表情的慕容昕:“王爺,他們已經去了,要動手嗎?”
慕容昕搖搖頭:“她現在往回退還來得及。”
霜風便又看向遠處已經被茂林掩映的山壁,微微籲了口氣。
而遠遠聽見前麵山穀中幾聲對喊,忽的一聲大喝,緊接著便是一聲慘叫,分明已經開始械鬥。
鏢師雖然身經百戰,但是這些強盜各個都是悍不畏死,一時之間全部都陷入苦戰,寧卿且戰且退,直至身後的退路也被人切斷,她一箭射穿一個看向二鏢頭的強盜,彎弓搭箭,瞄準了劉老大,然在這時,一個強盜竟然偷襲,生生看下了她一條馬腿,箭頭一歪,生生從劉老大的耳邊竄過去,他摸了一把耳朵,竟然滿滿都是鮮血。
箭射出的瞬間,寧卿也摔下了馬,馬血滾了她一身,看起來斑斕狼狽觸目驚心,她一個側移,背靠向山壁,然後一手挽弓,一手取箭,和奮戰在前麵的鏢師配合,箭無虛發,甚是淩厲。
劉老大摸了一把耳畔的血,惡狠狠道:“抓住那個小白臉,留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