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停車停車,我要撒尿!”蜿蜒小道兒上,悠閑走著一輛驢車,車上坐了一家三口:駕車的男人,抱著包袱的女人,以及半蹲在車沿的小男孩。
“籲——”駕車的男人拉緊韁繩,還沒待車停穩,小男孩已經急不可待地跳下車去,擰眉罵道:“小兔崽子,你等車停穩再下去能憋死啊?摔著怎麼辦——哎哎,乖兒子,沒摔傷吧?”
男孩太小,隻有六七歲的樣子。這麼往下一跳,果然沒站穩,“哎喲”一聲骨碌碌地往道兩旁的溝裏滾去。
“兒子?兒子?”男人趕緊跳下車,一把將男孩抱進懷裏左摸右摸地檢查一通,見他無礙,遂噓了口氣,一巴掌扇他屁股上:“叫你急,叫你不聽話,臭小子!”
車上的女人笑起來:“行了行了,你趕緊把他放下去,他還要噓噓呢!”
“臭小子,去吧!”男人又在他屁股上輕輕拍了一巴掌,這才把他放下地。
小男孩哼哼著往旮旯裏一鑽,對準一個半人高的草垛,扯下褲子就開始噓噓。他噓著噓著,那半人高的草垛被尿水一淋塌下半邊,露出一片淺綠色的紗布。小男孩好奇地拿腳扒拉扒拉,忽然一張沾滿血跡的女人臉出現在他麵前,頓時嚇得尖叫起來:“爹,娘,這裏有死人!”
“什麼?”男人心疼兒子被嚇到,趕忙跑過去把他抱在懷裏,“怎麼了兒子,哪裏有死人?”
“這裏。”小男孩被男人抱著,稍微不那麼害怕了,往草堆裏一指。
“呀!”這時,車上的女人也走了過來,離近一看,驚訝道:“他爹呀,這姑娘還沒死,還喘著氣兒呢!”
男人仔細一瞧,她胸膛微微起伏,臉側的樹葉隨著她的呼吸一擺一擺,將小男孩放下來:“確實沒死,哎呀快救人!”
女人給炕上的姑娘喂完水,便起身繼續搓苞米,一麵絮叨道:“他爹,你看這姑娘還真挺能撐,這樣都死不了。人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咱救了這姑娘,看看能不能沾沾她的福氣。”
男人嗤笑一聲:“得了,不過舉手之勞罷了。就連給人家姑娘請大夫的銀子,都是賣了人家的頭釵換的,咱能積多少德?”
“那不能這麼說,如果不是咱狗蛋兒發現她,她便是有再多的銀錢不也得喪命?”女人反駁道,“我覺得咱救了她,就是給咱家狗蛋兒積德呢!”
“行行行,你說積德就積德。”男人一想也是,那姑娘能續命到今天,可不是沾了他狗蛋兒的福?說不準是誰沾誰的福呢。
她,居然沒死麼?
屋裏炕上,滿臉血痂的姑娘睜開眼睛,看著頭頂半舊的磚瓦,圓滾結實的房梁,心頭一陣恍惚。院外不時響起男人和女人瑣碎的話語,聽起來那麼真切,那麼樸實,教她冰涼的胸膛稍微緩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