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撐頜望他,那人的眸子裏漸漸浮現出先前的笑意。
“說的也是。”
殿外水聲潺潺,幽靜,卻時急時緩。
他分明是微笑的,可映入秦安陽眼簾的元徵身上,始終縈繞著一種若有若無的寂寞,這種寂寞與廉城所有的截然不同,它似乎隨時隨地都能轉化成厭煩,繼而肆無忌憚地宣泄出來。
“其實也不盡然——”
“嗯?”
元徵扭頭看她,卻見那雙靈動杏眸彎成一對璀璨新月。
“此刻陛下坐在階上,卻是有安陽陪著的呀!”
狡黠的風悄無聲息地穿梭在殿上的各個角落,細密垂簾珍珠熠熠,那人聽了,失神片刻卻又垂眸不語。
整個清涼殿又陷入無邊死寂。
秦安陽亦是無話,她也確實沒轍了,二人就在那玉階上靜靜坐了許久,直到日光一點點黯淡下去,元徵才放她出宮回府。
……
今日傍晚餘暉,樸實無華。
那一輪慘淡的夕陽好似閱盡人間滄桑的眼,隻用疲倦冷漠的目光注視著天闕城的每一處景致,無趣無味。
回到府中一切如常,用膳、洗漱,隻不過沁平王夫婦多問了幾句宮裏的情形。白芷不想提起元徵召見秦安陽的事,隻隨便搪塞了一番,他們倒也沒有細究。
——也確實沒什麼好細究的,再過兩三個月秦安陽就要嫁入宮去,還能掀起什麼浪花來?
——況且,最近秦安陽也的確安分。
這沉悶夏日終於降下夜的帷幕,白芷孤身倚在小軒窗下,庭院花草間螢火蟲遊冶。
明日就是立秋。
夏弘兩國沿襲晉時禮製,每年立秋立冬,天子親率諸王公大臣前往京城郊外祭祀五方天神,今年自然不會是例外。
長發垂散,一身單薄寢衣,白芷右手撐頜望著窗外庭院,腦中卻一遍遍回想著白天在清涼殿的情形,至今還是一頭霧水。
——老實講,幼時見慣了父王和夏太宗的相處,她對元徵這位夏國天子並沒有什麼臣子之懼。
白芷隻是單純覺得,那是個陰晴不定的怪人。
“——主子怎麼又貪涼倚窗了,仔細別著涼!”
她正思忖著,卻聽門口傳來熟悉的話語,直沉沉一歎。
“明月,看你年紀輕輕的,怎麼跟個老媽子似的囉嗦……我這耳朵都要生繭了!”
身後那人聞言一愣,可還是輕輕走到白芷身畔,從旁邊架子上取下那件大衫。
“奴婢這不是擔心主子嘛——”
“怕了怕了。”
窗前燭火搖曳,白芷雖抱怨,卻還是由著明月將大衫嚴嚴實實地披在身上,快幹透的長發散發出宜人的玫瑰膏子香氣。
“這秦府懂服侍的婢子少,等主子入宮了,自然有一大群討喜的丫頭供您挑……”
“可別誆我——萬一她們比明月還囉嗦呢?”
“怎會?主子就愛拿明月打趣。”
巧手取來檀木篦子為秦安陽梳頭,主仆二人終是相顧一笑。
——白芷本以為明月也是太後派來監視她的,可這幾個月下來,她又委實不像;成天隻知道誠誠懇懇地侍奉、念經,明明才二十歲,思維卻跟個三十多歲的婦人一般。
她想來想去,除了“盧遮教消磨青春”以外,著實想不到其他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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