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剪一裁，那百合花葉應聲而落。
“今日鸞台無事？怎麼想到來為師這裏……”
滿室氤氳著百合花的馨香，男人立於窗前悉心修剪，日光微熹。
厚厚樓板濾去樓下的人聲鼎沸——儀光坊正氣酒樓，粗略一看並不顯眼，門口不過一麵褪色酒旗，迎來送往卻皆是江湖兒女。
“鸞台的事，細究起來是辦不完的。”
廉城輕輕闔上門扉，眼眸深處暗流湧動。
“哦，那倒也是。”
男人似是玩味地勾了勾唇，今日他精神不錯，幾株平常百合在銀剪修裁之下竟也巧妙別致。
“——前幾日，子鴦師妹可找過師父？”
“找了……子鴦哭得稀裏嘩啦，把你倆都控訴了一番。”
“控訴什麼？”
見廉城明知故問，男人也不回應，丟下銀剪，一雙大手耐心地整理花葉。
“是擅自處置了她的人，還是——把我和阿芷罵作‘狗男女’？”
年輕男子劍眉一挑，表情竟有些無辜，男人聞言卻輕笑起來，直搖頭感歎。
“你們這些後輩的事真是複雜得很。”
“——莫非前輩們的事，就不複雜了嗎？”
百合花驀地輕顫，點滴露水濺上男人的手背，日光下光彩熠熠。那人逆光回首，眉眼滄桑，依稀可見當年俊朗。
“你想問什麼就直接問罷……為師久在江湖，不大習慣你們官場的套路。”
“還是師父爽快。”
廉城溫和一笑，款步走至窗前，他來時換了一襲鴉青白雲黼黻圓領袍衫，大方簡樸，將高大身姿修襯得愈加頎長英挺。
“往昔鎮國公臥床多年，隻等扶還堂內門的還回之術，師父當時為何不好好賣這個人情，反而攜白芷師妹四處雲遊呢？”
百合芬芳，他不減笑意，隻是眼底分明是質詢之色，那人卻輕輕一嗤。
“這世上哪有還回之術……”
抬起修長食指，一顆露水蜿蜒而下，淌過泛白指節，淌過指腹薄繭，終究摔開萬道金光。
“鎮國公早已病入膏肓，既然命數已盡，無法強留，為師又何必趟那一灘渾水。”
“——命數說來說去，隻是人定的。”
“哦？……”
男人意味不明，廉城卻也不疾不徐，一手撫上那擺著百合花的檀木花架，眼簾輕抬。
“好似這花道之術，裁裁剪剪，終究作成令人滿意的模樣——”
“所以……？”
繁花靜默，二人目光相對。
“所以讓鎮國公在病榻上痛苦死去，以告慰白芷父親的在天之靈——”
廉城淡淡一笑，那人卻側臉不言。
“師父，您看我說的對嗎？”
……
“安陽郡主中暑，連陛下都遣李公公來探望了，怎麼這賢妃娘娘宮裏還沒動靜？”
“還能怎麼，賢妃娘娘估計又是身體有恙了……”
絹扇輕搖，香鬢嬈嬈，秦安陽在那外殿高位的玉階前坐著，瞧這階下一片竊竊私語的珠翠嬌娥，直感歎那皇帝真是豔福不淺。
“還是少說幾句吧，先前那些教訓都忘了……？”
“當然記著——”
那緋衣女子高高梳著望仙髻，簪了一朵金絲牡丹，神情分明閃過一絲怨毒，秦安陽揣摩著，她就是那位宋昭儀；另一位好言輕勸的黛衣女子打扮樸素，螺髻秀美，估計便是馮婕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