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扶還堂的“噬心散”。
鬥篷帽簷下的遠山眉微微蹙起,白芷思忖,既然廉城寫了“自行處置”,那必然不會斷她筋脈,遑論喂她如此劇毒。
——這般殘忍的手法,像極了子鴦。
她本以為,與師父雲遊的那幾年就已看穿世間冷暖,卻不料化作秦安陽的這半年,幾乎挨遍了人心的風刀霜劍。
怪不得人命如草芥,本就無情勝草芥。
一縷歎息幽幽溢出唇角,白芷終究拉開了水牢的鐵欄門,垂下的鎖鏈哐啷哐啷,卻已沒了存在的必要。
“青蕪姑娘,我家主人心軟,給你備了無苦無痛的藥,好好上路吧。”
口中緩緩淌入甘甜的水液,似有那綠豆的清香,雪月的顏容映入青蕪眼簾,安恬溫和。
——好漂亮的人兒……
——是我最喜歡的綠豆湯嗎……
意識漸漸模糊起來,就連雙眸也看不真切了,青蕪無力地垂下頭,耳畔依然隻有那無休無止的滴水聲響。
那一瞬間,她似乎回到了某一個人影幢幢的午後,妝鏡台前,婦人正梳妝;朦朦朧朧走上前,鏡子裏沒有臉,她早已忘了母親的模樣。
——小青蕪……
但她卻在喚她呀,那麼溫柔,那麼熟悉,好像大海退潮時的光景,抹去了沙上的一切痕跡——
“嘀嗒。”
光芒離去了,這偌大的水牢漆黑而死寂。
……
韓如玉公然頂撞兩位郡主、又花四十貫錢包下一整層雲水軒畫舫的事,翌日便在天闕城大街小巷傳開了。
不知情的人難免會問,這些高門大戶的小姐揮霍錢財、互相擠兌並不是稀罕事,何故傳得沸沸揚揚的呢?
——揮霍並不稀罕,厲害就厲害在,這被頂撞的安陽郡主可是陛下寵愛的貴人,而那韓如玉之父、尚書左仆射韓進正處在禮部尚書貪汙受賄的風口上。
“哐啷!”
眼瞧著又一隻青花瓷杯被韓進摔得粉碎,韓夫人心裏是又氣又急,卻隻能強忍著不吭聲。
“父親,如玉知道錯了,嗚嗚——求求父親母親,女兒好痛,好痛!不要再打了!”
堂下條凳上趴著的韓如玉髻釵皆亂,隻哀哀哭嚎著求饒,奈何兩個婢女一左一右壓著,那板子重重打在少女嬌嫩的大腿上,雲花素羅裙已然泛起血跡。
已經二十下了。
“打!——繼續給我打!打滿四十下!”
韓進怒得臉脖通紅,韓夫人見狀忙喊小廝再使勁些,非要打得她皮開肉綻不可。
這位夫人乃是韓進的繼室,如玉並非她所出,她自然不心疼。
詳細說來,這韓家總共四女二子,隻有韓嗣音與韓如玉是那原配夫人所生,若非原配夫人走的早,那繼室也不過是個卑微的側室。
“你莫非嫌年初元春宴上惹的事不大?!——這次好了,沁平王府、宋國公府、齊王府都得罪個遍!”
韓進越說越惱,驀地抄起新端上來的瓷杯又要往地上摔去,嚇得韓夫人趕忙安撫阻攔。
“是,你是得罪得快活了,那禦史台卻把我韓進盯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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