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淡說著,丹蔻指尖輕撫妝奩底上的翠色碧璽。
“她不會回來了。”
鏡中容顏平靜如水,明月愣神,終是沉默無言。
……
——好冷。
耳畔滴滴答答的水聲,空曠,清冷,無休無止。
雙眼被粗糙的麻布蒙蔽,隻剩一片漆黑,青蕪掙紮著想要起來,才發現手和腳都沒了知覺。
不對,也不是完全沒有知覺。
那種淡淡的、若有若無的粘膩感,仿佛附在手腕腳踝的肌膚之上,潮濕的空氣裏氤氳著濃重的草藥氣味。
——好像子鴦師父藥罐子裏的味道呀。
“師兄,你到底中了什麼邪!……那個兩麵三刀的野丫頭……”
——咦,子鴦師父來了嗎?
熟悉的聲音忽遠忽近,卻瞬間點燃了希望的燭火,青蕪熱切地、奮力地向那裏挪動,單薄的身子磨過積水的地麵,啪嗒啪嗒濺起水花。
“唔……不是,我沒有——師兄不要生氣,子鴦知道錯了……!”
那聲音時而清晰,時而模糊。青蕪奮力呼號著“救命”,可從喉嚨裏飄出來的聲響,竟似秋風拂過梧桐落葉那般沙啞。
任憑她如何呼喊,那熟悉的聲音卻漸行漸遠,終究沒有回來——
耳畔隻剩下空洞的滴水聲。
她漸漸想起先前的事,也記起這個地方,儀光坊地下,扶還堂水牢。
——後悔,好像也晚了啊。
青蕪不動了,高聳的肩胛骨也垮下,她隻是疲倦地趴在冰冷的磚石之上,那樣的堅硬抵得她臉頰生疼。
不知過了多久,誰動了水牢的鎖鏈,那哐啷啷的響聲回蕩在潮濕的空氣裏,青蕪張了張幹燥的嘴唇,又麻木閉上。
“天呐,這扶還堂當真下的去手,怎麼說也是同門呀!”
——這是誰的聲音?好好聽……
“不,雪月,並不是你想的那般——”
鐵欄哢噠一聲被人推開,那兩人寬大鬥篷的邊沿拂過積水,腳步如貓輕盈。二人一前一後,聽嗓音皆是年輕女子,後者提了燈燭,就著那昏暗光線,鬥篷帽簷下隱隱約約一張嫵媚顏容。
——這聲音是……白芷?!
萬千恐懼刹那間掐住青蕪的脖頸,她想躲,可這殘廢的身子容不得,孰料眼前麻布條被溫柔摘下,微弱光芒照進瞳孔,卻依然刺痛了青蕪的雙眼。
她努力適應著那抹光亮,這偌大的水牢陷入死寂,誰都沉默著。
淡淡的玫瑰膏子的香氣,盈盈嫋嫋地彌漫開來,卻很快湮沒在草藥氣和血腥味之中。
“青蕪,這樣的扶還堂……值得嗎?”
清朗的嗓音流露出無限憐憫,青蕪勉強抬頭,卻望見一張陌生的臉。
——這是她原本的模樣吧。
依然一雙攝人心魄的杏眼,卻又深邃威嚴,山根高挺,地閣豐麗;黯淡光線之中,分明是美的,卻又那樣清冷疏離……似乎在哪見過。
雪月安靜候在主人身後,目光掠過青蕪的手腕腳踝,隻心中喟歎——扶還堂“妙手仁心”的名聲究竟是誰臆想出來的?手筋腳筋俱斷,當真不留一絲活路。
素白柔荑輕輕撫上青蕪蓬亂的頭頂,她想躲,卻躲不開。這幽幽水牢的陰冷,亦侵入白芷和雪月的肌骨。
“我,我不明白啊……”
沉默良久,她突然悲鳴起來,沙啞顫抖著,仿佛一隻折翼的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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