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蹙眉思忖,廉城卻輕輕放下她的柔荑,默聲在桌前坐下——她既如此坦白,男子斷沒有繼續糾纏的道理……亦或是知曉真相之後,心頭不安反而加重。
樓下酒宴的喧鬧嘈雜稍稍收斂了一些,但那些推杯換盞、高談闊論的聲響,還是刺得人心神不適。
“所謂‘多布羅哲’,雖說地位崇高、萬眾仰慕,可怎麼吹噓都是那些盧遮大貴族蒙蔽教徒的鬼話,萬事決斷最後還是要看圖什佳恩塔的意思……”
少女蓮步款款,許是多年承教於扶還堂主養成的習慣,竟不由自主分析起來;廉城坐於一旁,目光下意識落在她湖藍素花羅裙之上,又很快移開。
他忽地冷冷一嗤。
“——可要是這位‘多布羅哲’殿下有弘國在背後撐腰呢?”
“師兄的意思是……?!”
“梁王是他二哥,他尚且能親手殺之,而無一人追究;再看北方大地,上至廟堂,下至田野,皆誦盧遮經傳——”
他眸色深邃,撐頜看她。
“單單一個弘國,怕是早已喂不飽元琅的野心了。”
廉城語氣堅定鏗鏘,白芷卻怔在原地。
——是元琅……殺了梁王……?
她並不甚了解弘國之事,隻是知曉這幾年朝堂宮闈之爭,激烈不遜於夏國。
這位質子梁王殿下大概是欠了什麼債、或是擋了元琅的路,才被這條禍蛇設計殺了——細細想來的確如此,這元琅原先扮作一般盧遮法師輔佐齋月之禮,大理寺也就盤問了幾句便放了人……可弘國也好、夏國也罷,無人追究也太匪夷所思……
“等一下!”
她似乎明白了什麼,杏眸裏突然激起亮光,廉城隻耐心聽著。
“如今這質子沒了,夏弘兩國在明麵上也就沒了高低!”白芷見廉城讚許點頭,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猜測,“也就是說,倘若哪天弘國欲挑起戰亂——”
修長食指驀地豎於薄唇之前,白芷霎時間噤聲不言,隻在心中驚歎。
——倘若哪天弘國欲挑起戰亂,既師出有名,也再無任何顧慮!
這偌大雅間內一切擺設如舊,芙蓉仕女圖上的金粉卻是寒光點點,白芷隻覺那涔涔冷汗打濕了雪白襦衣,涼涼粘著脊背。
——可任憑骨肉相殘,這弘國君主,也當真冷血無情。
她這般想著,信步走回桌前,廉城察覺到那雙杏眸裏的惶然,直伸手將她攬入懷中。
湖藍素花羅裙與他紫色衣擺交疊,白芷乖巧地倚在他溫暖的胸膛之上,眸裏的惶然卻漸漸消退下去,取而代之的,竟是隱隱的晦暗之色,隻是廉城不曾留意。
粗糙的薄繭指腹輕柔撫過少女順滑的鬢發,珍珠蕊桐華金簪的垂琉璃珠子隨她深沉的吐息輕輕搖曳。
“阿芷放心。”
他在她身邊時,一如既往地單純、溫柔,仿若山茶花舒展時的繾綣美好,隻消一瞬,卻令人無限沉淪。在這清和的嗓音之中,白芷沉醉著,緩緩合上了眼簾。
“——阿芷想要的天下,我來為你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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