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倒是覺得,他們或許早有猜疑,隻是主人您這樣的人選卻隻有一位;隻要別觸了彼此底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是可以的。”
白芷不出聲,似是默認,雪月抿唇默笑,複抬腕在雁柱右側勾指一彈,玳瑁甲似於箏弦之間躍動翻舞,指法繚亂。坐在牆邊疊席上的碧裙少女遠遠望著撫箏的雪月,杏眼微眯,沉浸在這悠揚悅耳的箏鳴裏,手中青雪重瓣木槿花折扇開開合合。
腦後的素紗窗緊緊閉合,隔絕了外邊繁華的夜色。白芷愜意地倚著牆麵,她今夜不過梳了一個簡單的垂掛髻,僅在發結處裝飾了金玉花鈿,身下緞麵流光的碧羅裙與那霜色竹紋大袖衫淩亂交疊,這一切襯得白芷原本端莊的顏容多了幾分嬌憨可愛。
“這十天半月過來,主人看起來似乎沒先前那般壓抑了。”
一手流暢花指,其音若山泉奔流,淙淙清亮。
“你也覺得?——談不上來,明明沒什麼好事,卻偏偏覺得神清氣爽。”
的確如此。
也不知是不是因那礙眼的李氏母子終於滾出了秦府,還是那些繁瑣的宮廷禮儀業已學完,又或是最近常來南教坊聽曲解悶,整個人相當輕鬆快活。
兀地,外頭有人敲門。
“雪月姐姐,來稀客了!您還是去迎接一下吧。”
外頭的婢女也不知是緊張還是激動,一句話說得忒快,白芷都差點沒聽清。
“作甚麼?——咱們南教坊又不是秦樓楚館,若非皇族親臨,哪需要我去外頭迎接?”
“哎呀,我的好姐姐,是廉大人!燕國公府那位大公子!”
那撫箏的素手一頓,覆掌按在兩邊箏弦之上。
“可還有同行之人?”
“有的有的,一位錦衣公子——有些麵生,可先前白日裏似乎來過;又有些胡人口音,但那氣度,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紈絝!”
雪月聞言躊躇起身,回頭望向窗邊之時卻見少女不知何時站了起來,白玉素手攥住碧色裙擺,竟是滿臉驚慌失措。
暖黃色牡丹紗罩下的燭火驀地一顫,又恢複了平靜。
……
“廉公子……當真要來這裏?”
夜間的南教坊隻開外坊,一踏入廳堂,滿眼珠翠錦衣、燈火通明,又是笙歌盈耳;況且這教坊是由官家管理的,並無煙柳巷的淫賤之氣,唯有嫵媚風情暗流湧動,當真是天下風雅之士的向往之處。
多布羅哲稍一歪頭,莫名輕笑了起來,竟是少見的輕快。廉城不解其意,隻當他是失望,便徑自嘲道:“怎麼?還是多走幾步,去前頭的紅玉館?那裏的娼妓聽說厲害得很,年年都有爭風吃醋的公子哥鬧出人命——法師若是想領略那般‘泡影’,也不是不可以。”
“不了不了,這南教坊足以。”
多布羅哲連連搖頭,卻努力忍著麵上愈來愈濃的笑意。廉城頭一回見到他清冷淡然以外的模樣,越想越覺得怪異,剛想開口詢問,卻見一粉衣女子盈盈走來。
“奴家雪月,是這南教坊的副使,見過兩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