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含沙射影!
不隻廉城起了興致,連元徵也稍稍正了身子。今日早朝就該如何回複弘國一事滿朝文武已經爭得天昏地暗,皇帝雖說早有把握,但看那些老家夥們七嘴八舌的樣子,頓時煩躁無比,早朝才過了一半便拂袖走人——可現在不同,元徵看廉城與韓進二人暗暗較勁,可比早上有趣多了。
“韓大人好生奇怪,你我二人明明是來探討如何安撫弘國的,怎麼聽來聽去,韓大人像是來安撫禮部的——大人,當真心大。”
“嗬,廉大人莫要扭曲我的意思!”韓進緊緊盯著眼前與他平起平坐的小輩,見廉城不卑不亢、回以禮貌一笑,頓時湧起火氣來,“既然聖上已經裁決,鴻臚寺與禮部需有其一為此事負責——我已說得明了,需得鴻臚寺謝罪!”
“左仆射大人果真愛護禮部——可禮部尚書怕是要辜負大人的栽培了!”
“你這是何意?!”
此言一出,韓進頓覺不妙,似是一股寒氣侵入了骨髓,怵得人難受。廉城並未應答,而是避席向元徵恭敬一拜,旋即從寬大的紫底錦雉官服袖子裏取出一本奏折高高呈上。
“陛下,臣出鸞台時,恰逢禦史台送來彈劾書奏——”
元徵鎖眉,一雙威嚴的丹鳳眼微微眯起。
“禮部尚書袁實貪贓枉法,以職務之便虛報開支、大行方便,贓款已達二十萬貫之巨!甚至此番安陽郡主入宮的花銷,亦被袁實染指——大理寺暗中查實,人證物證俱全,罪行昭昭,辯無可辯!”
清朗尾音落下的瞬間,恍如平地驚雷,嚇得韓進渾身一顫;廉城繃住神情正欲抬頭,卻見什麼東西竟從眼前飛了過去。
“咣啷!”
雪白的貢品瓷杯霎時間粉身碎骨,無數的碎渣子從那地板上蹦到韓進的臉上身上,他卻驚恐得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這樣龍顏大怒的場麵,廉城卻早已習慣。
大殿頂上橫懸騰龍錦幡,金絲繡製的龍身穿雲越霧,五爪鋒利,怒目圓睜,威嚴逼人。呈上的奏折瞬間被皇帝一把奪去,廉城收手,抿唇不語,隻恭敬地跪伏於地。
垂眸,崇光殿的地板觸手冰涼,光可鑒人。
“——韓進,你睜大眼看看,這就是你口中‘勤勤懇懇’的好尚書!”
緊接著廉城聽見那奏章被猛地摔在地上,聲響不大,卻震得人耳膜生疼。
“陛下——陛下!是臣糊塗了,臣什麼都不知道,臣沒有料到!——”
這偌大的崇光殿頃刻充斥著韓進哭喊的聲音,禦前侍奉的兩個公公暗中對了一眼,很快大殿角落便有一個小太監悄然從殿後繞了出去,廉城餘光瞥見,心下了然。
“廉城!”
元徵突然高聲一喊,廉城立刻回神。
“臣在。”
“朕記得你不是最善勸解的嗎?——看看咱們尚書左仆射大人都嚇成什麼樣了,你倒是不說話!”
那聲音裏既有憤怒又有揶揄,廉城暗自揣摩了一番,緩緩起身恭敬朝元徵立著。抬眼偷瞄,韓進顯然是被這碎瓷片的暗示嚇得屁滾尿流,為官二十年的老臣竟如螻蟻般匍匐在年輕皇帝的腳邊泣不成聲。
“陛下,再過小半月就是韓妃娘娘的忌日——韓大人也是無心的。”
經廉城這一提醒,殿上氣氛愈加詭譎,直教人喘不過氣來。
“哦——”本是肅穆的事,孰料元徵一頓,滿臉的恍然大悟,“朕差點忘了,愛卿是嗣音的父親——”
廉城遠遠望去,那韓進沉沉低著腦袋跪伏在元徵腳邊,看不見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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