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眉心一跳。
她將兩種藥粉分別下在酒裏和菜裏,唯有兩者皆用才能致人昏迷……
“——小白術,這般就能解氣了?”
可惡,這男人竟然是裝的!
那嗓音低沉間融了笑意,白芷惱怒一顧,卻見元琅溫柔莞爾,撐著半邊身子穩穩坐了起來,望向自己的鳳眸裏似有繁星閃爍。
“我呸!‘白術’這名字也是你能隨口叫的?”少女挑眉,憤而一懟。
“粗魯。”
修長而骨節分明的五指優雅地理著被白芷弄亂的衣襟,元琅口頭上雖在嗔怪,可他俊秀的眉眼間沒有絲毫不滿,分明透露著輕鬆愉悅。
“——那我以後喚你什麼?”
淡色的薄唇微微一抿,仰頭望她時笑容溫和,甚至有一種陽光明媚的錯覺。
白芷被他莫名其妙的歡快心情弄得有些鬱悶,頭也不回地扶案起身。許是動得急,桌腳勾到了裙子,一顆珍珠掉了下來,白芷也未曾注意。
“別,以後我還是不與你來往為好。”
不知何時,隔壁的雅間停了奏樂,白芷冷冷一瞥,卻見元琅從案幾下撿了那兩張信紙向她遞來。他棕褐色的眸子裏平靜地映現著白芷的模樣,雖說一如既往地柔和,卻也多了幾分真誠。
“拿著吧,這兩張紙本就是給你的——等你學會了盧遮文,自然就能看懂了。”
難不成這家夥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想下藥?——白芷神色一暗,卻也聽出了元琅話裏的深意,隻得勉強接了過來。
“我當然知道你的心思。”
他驀地這麼一說,驚得白芷停了手上的動作,隻驚詫望他。
“——從一開始就知道,也什麼都知道。”
話音落下的瞬間,萬物的喧囂仿佛被隔絕在二人之外,那四腳芙蓉轉花銅香爐裏騰起的輕煙,在四散的陽光下虛無地飄舞。
……
一別數年後,白芷依然記得他當時的眼神,那樣的溫柔,又那般的悲傷。
……
夏日的風,或如山鷹掠過山崗,驚動飛簷下的銅鈴。
夕陽下萬物鍍上了淡淡的紅,繁華的天闕城也到了它一天中最美好的時刻。遙遠異國而來的西洲商販囑咐好自家香粉鋪子的夥計,成群結隊鑽進臨街的小酒樓;當壚的胡姬巧笑倩兮,顧盼間,垂髫小童執著風車打鬧著從門前追逐而過。
馬步平穩,一下一下踏在泛青的石板路上。廉城控馬緩行其間,濃重的霞光仿佛將他白皙英氣的麵孔蒙上了一層沉默。
福安坊正在眼前。
他甚至可以遠遠望見秦府閣樓上的鴟尾,在暮色中與他一同寂靜。
自從木錯撲爾一役歸來後,他總會從傍晚回府的路上繞到這裏,卻隻是緩緩地經過。即使廉城自己也不清楚心裏究竟在期待什麼,或是源於那種令人痛苦的默契,斷了來往,卻斷不了念想。
“既然如此掛念,為何不上前一步呢?”
身後低沉的聲音很快就淹沒在街頭小販的叫賣聲裏,廉城蹙眉回頭,卻對上了一雙棕褐色的眸子——
那五花馬上身著灰藍色霜竹紋常服的男子禮貌一笑,卻沒有一絲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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