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遮語)殿下,我們也不願這褻瀆正統之事發生……”拿不準男子這一輕笑的含義,白袍老者躬身撫胸,身前大把的花白胡須隨老者的動作輕顫,“隻是從那晉末動亂之後,東洲——尤其夏國,派內秩序混亂,又有天家幹預,圖什佳恩亦是鞭長莫及……”
天色漸晚了。
宛如濕潤筆尖暈開丹朱凝墨,雲霞綺麗如錦。窗外街市上車馬如流,不急不緩,夾雜著車鈴鑼鼓遊人談笑,天闕城的傍晚總歸是這樣閑適慵懶的模樣。樓下時不時傳來喝彩之聲,上樓下樓腳步踢踏,厚重的木格移門上掠過匆忙的人影。
似是察覺到了什麼,珂蘭泊警惕看向身後牆壁,碧眼劃過一絲凶戾。
“既然如此,為了使舍布裏婆娑神的聖名免受侮辱——”男子俊秀眉目間驀地斂了笑意,如玉指節重重叩上桌案,“此番回去,我立刻以多布羅哲之名要求圖什佳恩塔派出使團來此談判。”
他突然不再說那晦澀難懂的胡語,嗓音雖低,卻字字句句說得清楚,驚得白袍老者麵色一變。
“殿下!您的意思難道是——?!”
在老者那驚恐目光的注視之中,多布羅哲緩緩站起身子,高大筆挺的身體投下淡淡的斜影。他又恢複了平日裏溫和淡然的模樣,隻是那一份難以言說的清冷之感愈加強烈。
“若是夏君不願妥協——”
男子莞爾一笑,聲音裏聽不出任何一絲感情波動。
“——那就將夏國盧遮斥為偽派吧。”
……
這些燈燭的光亮透過漆紅的木格紙窗,在少女白皙的芙顏上留下斑駁的影。
穿過漸漸密集的人流,朝雲近香髻間的滴翠金絲花蕊步搖琮琮作響,麵紗輕薄,難掩嬌嬈唇瓣上的一抹朱色。
“我好心讓你聽了那麼久,就這樣一聲不吭地走了嗎?”
那般低沉溫柔、如同閑潭落花輕響的嗓音,白芷永遠不會忘記。杏眸狠狠瞪了一眼從暗處走來的那個人,卻見他笑意綿綿,一雙好看的鳳眼仿佛有星光流轉。
“本想著再次見麵定是要讓你嚐些苦頭的——”熟悉的臘梅香氣輕柔淡雅,漸漸縈繞在白芷的四周,她兀自走過,朱紅的石榴裙無意間拂過他寬大的衣擺,“可沒想到道長的路數這麼野,才四個月不見竟是盧遮教的‘多布羅哲’了——我可沒那個膽量跟你周旋。”
言語滿是諷刺,可身後卻傳來他輕快的笑聲,白芷回眸一顧,與他四目相對。
“今日是晚了些,不如改日敘舊……?”他輕輕靠近她的耳畔,程度把握得正好,顯得親切卻不輕浮。
“道長似乎想多了,我們怕是沒什麼交情可敘的。”
白芷冷冷一瞥,大跨一步與他保持距離,那人也不慍不惱,隻溫柔抿唇——這笑意於白芷看來並不疏離,亦不冷清,甚至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那可不一定——”眼見那來時的樓梯出現在視線裏,來來往往的客人樂伎似乎更加密集,他驀地拽住白芷的衣袖,少女毫無防備,徑直被他攬入懷裏——
淡淡花香,盈盈鼻尖——
“登徒子!”白芷登時暴怒起來,然而隻是徒勞掙紮。
路過的客人樂伎們見慣了這樣的場景,說說笑笑地進了各自的雅間。男子低眸望向懷裏牢牢禁錮的少女,笑意更濃,若非此處人多眼雜,白芷倒真有可能拋出袖中的暗器讓他一命嗚呼。
然而並沒有這個機會。他不顧她的怒火低頭附在她的耳畔輕語道:
“——都流著司馬氏的血脈,又怎能說沒有交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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