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煙直。
無際蒼穹之上日已沉沉,時至春日,赤色的晚霞卻依舊融幾絲寒意。
“呸!這幾日賊寇躲在伊州城裏不出來,咱們也打不進去!真是急煞人了!”
霜白的將軍帳威嚴高大,在一片低矮的營帳之中格外顯眼。周圍兩圈持矛衛兵,神情肅穆,直教人不敢靠近。帳裏議論正烈。
“午後探子來報,那賊寇又從西城門運了一批牛馬糧草出去,竟劫掠了一百多號年青婦女拉車——真當我們是擺設嗎?!”帳中一位稍顯儒雅的武將忿忿地用指節敲著茶幾,不滿之餘卻又小心望了一眼正來回踱步的主帥。
“主帥,您看……如何是好?”
不知道是誰不安地喚了老將軍一聲,滿腹牢騷的眾將漸漸安靜下來。天色漸暗,帳內的燭台一一被點亮。
兵部尚書魏仲年近五十,也算是精神矍鑠。隻是戰事突然,老大人三日前才倉促趕到——老實講,西荒道的情形他並不熟悉,不過見慣了沙場征伐之事,如今這僵局如何化解其實心裏早已有了數。
魏仲立定,在帳內掃視了一圈,目光落在倚著木柱的廉城身上,
男子未著甲胄,僅僅一身紫綢圓領袍衫,上好的綢緞繡以虎騰祥雲,襯得身姿愈加高大挺拔,隻是廉城抵頜沉思,誰也不知他有何思慮——軍中並非朝中,這些將領多是燕國公的舊部或摯友,也不會計較他什麼。
“賢侄可有妙計?”
廉城聞言放下抵頜的手,正身斂了神色,望向諸將。
“吾等心急,賊寇隻會更甚——”
聲線清潤,仿佛雪山融水正從山峰蜿蜒流淌而下,流進心裏的瞬間卻寒涼無比。修長的手指隨便理了理內襯的領口,他微微垂眸,瞥了一眼腰間的血玉流蘇同心佩。
“不如殺牛宰羊,通宵宴飲,給他們一個‘機會’——”廉城抬眸,向那地形沙台緩步走去,眾將隻靜靜聽著,“若是賊寇中計,即可連夜攻城反襲;若是賊寇識破,犒勞三軍,也算好事——”
蒙了薄繭的指腹拈起兩枚木塊,向那城池兩側扔去。穩穩落下,形成包夾之勢。
魏仲點頭。
此計穩妥可靠。一時間眾將鼓舞,嘖嘖稱讚,男子卻隻是側過白皙的麵容,禮貌地抿了抿唇。
——夜色沉了,西國的風又如此的烈……
——阿芷,你可安好?
……
當夜,賊寇果然中計,仗著夜深出城直奔大營而來,卻被早有準備的守軍死死圍困;而一直埋伏在城關兩側的夏軍趁機攻城,賊寇未料到還有突襲,一時間亂了陣腳,四下潰逃。翌日,伊州順利收複,捷報傳至天闕城,陛下大悅。
兩個月後,夏軍突入木錯撲爾腹地,木錯撲爾被迫議和,王師凱旋。
……
白芷得到廉城回京的消息時,已在天闕了。
京城的牡丹花開正盛,街市兩旁的香樟鬱鬱蔥蔥,偶爾能瞥見初開的山茶,花瓣如絲絨,嬌羞地藏在一片碧翠的葉裏……初夏,正是京城的大好時節。
此番凱旋,陛下大賞三軍;此戰沁平王府也出了力,自然也得了嘉獎。
宮中連擺三日宴席,街頭巷尾充斥著百姓歡喜自豪的笑聲,那些讀書人寫詩作賦,歌功頌德,整個天闕城都沉浸在無邊的喜悅之中。
可白芷——不對,是秦安陽——這幾日卻忙於應付宮裏來的教習嬤嬤,還有尚衣局的宮娥們,人兒一天比一天消瘦,尺碼量了兩三回都沒定下來,愁得那些宮娥們不知如何是好,沁平王夫婦也暗暗著急。
——禮聘的聖旨,終是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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