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四章 望帝春心托杜鵑(2 / 2)

說實話,她白芷,名揚天下的扶還堂內門弟子,當時也沒能診出具體病灶,便推測是往事傷神、留了心病,今日看來,恐怕真是如此。

“可是有人嚼舌根了?”秦安陽抬眸,靜靜地望向林嬤嬤,三分悲哀,七分憤怒,拿捏得正好,“本郡主磊落,嬤嬤大可查驗,隻是那些汙言穢語真真的歹毒。”

林嬤嬤不做聲,細細端詳著秦安陽的神色,隻是點了點頭。秦安陽略作沉思了片刻,又低下頭,將原本那一勺小粥放入口中。香甜軟糯,可惜涼了。

“郡主昔日在王府時也曾聽過?”

林嬤嬤進一步問道,似是不依不撓,卻依然掛著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秦安陽略一點頭,麵上再無波瀾,一雙玉箸搛起一塊色澤油亮的桂花醬鴨。

“我原以為,多幾分忍讓便能相安無事,終是抵不過他人的嫉恨。”朱唇稍啟,貝齒搭上紋理細膩的醬鴨,輕輕一咬,汁水滲透,桂花的香甜若有若無地縈繞在唇齒之間。

“那郡主打算如何處理?”林嬤嬤侍立在一旁,聽著看著,心中揣摩。

“我知道是誰——”再美味的佳肴撂在這樣心事重重的時分,白芷也沒胃口吃了,碗筷擱下,女子柔柔起身,“憑空捏造,自然底氣不足,先好好敲打敲打,若再嘴碎,本郡主也顧不得什麼情麵不情麵了。”

林嬤嬤聞言也沒再多講,隻囑咐秦安陽處處留意,便行禮告退。白芷沒想留她,隻是坐在鏤花雕窗前暗自尋思。不消多時,一道影子從窗紙上掠過,看不真切,似是丫鬟的打扮。

“給廉師兄捎句話——”

……

未時,秦府門口已亂作一團。

那些來自京兆各大書院甚至太學的學子,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住兩個持著斧頭的伐樹家丁,個個漲紅了臉厲聲咆哮,甚至幾個儒生緊緊抱住那顆樟樹,如喪考妣地涕泗橫流起來。一時間,人聲鼎沸,嘈雜喧天,儒生之文弱瘦削對上家丁之膀大腰圓,相當有趣。

在這烏泱泱的一片中,卻有兩位稍年長些的先生靜立於階前,不發一言,遑論吵鬧,隻望著那稍顯歪殘、葉片稀疏的百年樟樹似在沉思。

不止福安坊,天闕城其它坊的百姓也跑來看熱鬧,周圍幾條巷子被人群圍得水泄不通。秦凡知道這場麵自己架不住、也不想摻和,待在秘書省並沒回府;李氏更是躲在屋裏閉門不出。

所有人都等著看這沁平王府嫡女——安陽郡主的笑話。

“我且問你,那安陽郡主何時出來?”

“哈,怕不是知曉自己闖了大禍,躲在閨中不敢見人吧!”

“要砍‘天下第一賢’杜先輩的樹,便是惹怒天下讀書人——這郡主當真是婦人愚昧……”

管家遭罪地站在門口賠笑,也應付不了眾人。雖說這些儒生不至於硬闖秦府,可這五六十號人破口大罵的唾沫星子也足夠他受的了。眾人喧鬧間,忽見一個小廝從門裏跑了出來,湊到管家身旁耳語了幾句,旋即就聽院裏傳來高亢的呼喊聲——

“郡主出來了!郡主出來了!——”

這聲呼喊似是炮彈倏地砸進人群中驟然炸開,原本的喧嘩吵鬧似乎瞬間拔高了數分,混亂的儒生們一哄而上徹底堵住府門台階,幾十雙眼睛死死地盯著門裏——那些眼神中有暴怒、有好奇、有鄙夷,個中複雜,在目光觸到一抹霜白時驟地全然化為一時的驚詫。

左右兩個氣質不俗的婢女迤迤然開路,貴人步履緩直,盡是端持貴重。

柔軟華美的白狐裘也難掩身段的修長勻稱,在那裘衣之下是一襲明亮的鵝黃長裙,娉婷嫋娜,美而不妖;遠山眉姝好溫和,一雙清澈標致的杏眼明亮含威,而那雪色的麵紗下,秀氣筆直的懸膽鼻、紅潤抹朱的櫻桃唇也隱隱可見。

——上天如此偏愛,似乎將所有屬於少女的美麗都集中於這一人身上,讓人不知該羨慕還是嫉妒,可那種真真實實的驚豔卻讓人移不開眼。

原本已決計將安陽郡主罵成馬蜂窩的儒生們此刻一個個屏息噤聲,那些犀利尖銳的質詢卡在喉嚨裏硬生生地憋著,也不知如何開口。

“見過安陽郡主。”

隻有那兩位一直靜待的長者毫無動搖,不卑不亢地躬身作揖。眾儒生恍然清醒,稀稀落落地按例行拜見之禮,一時間這原本喧鬧的秦府門口倒是一片和諧了。

“鄭老先生,吳老先生免禮——”秦安陽在階上立定,杏眸一掃眾人,“今日太學和書院都休沐嗎?諸位高才‘大駕光臨’,本郡主還真覺得麵上有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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