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失子之痛(1 / 2)

風離殤的意識漂浮在一片永無止境的虛無中,那裏沒有溫度,沒有顏色,沒有聲音,沒有疼痛,時間似乎已經停止,永恒似乎已經來臨,他感到無比的疲累與無力,他想慢慢沉睡下去,就在這時,一股無法阻擋的力量,將他的意識一下子扯回身體。

他還未來得及感覺自己身體的存在,便猛地睜開雙眼,冰冷的秋日已經攀上東方山嵐,越過高高的城垛,斜斜地落在他滿是血跡的臉上。這種高緯度的秋天,晨風是冰涼的,這種溫度讓他的意識立刻清醒起來,他本該僵直的身體也慢慢有了溫度。

疼,來自心髒處,他記得那裏有一柄匕首,已經透過了他的內甲,穿透了他的胸膛,如無意外,此刻這柄匕首正刺在他的心髒上,這是必死無疑的傷,然而,他卻沒有死。

或者說他已經死了幾個時辰,卻不知為何又活了過來。

力氣慢慢回到他的身體,他首先感覺到手指可以動彈,在漫長的屈指成拳的過程中,他的頭顱慢慢朝右側轉去,一張稚嫩而慘白的臉,帶著一副絕望的表情,在三米外依然望著他的身體,這張他親吻了無數次的臉,此刻已經隨著頭顱,脫離了原本的身體,原本漆黑如同寶石的眼眸,已經黯然無神。

小魚兒,風離殤的兒子,再過兩個月就要年滿六歲了,如今卻身首異處。

他感覺整個世界的傷痛突然湧進腦海,這種傷痛超越了他心口的那柄匕首所帶來的痛,他又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失子之疼。

數個時辰前,這種痛他已經感受過一次了,隨後,他便被這柄心口的匕首解脫了,他原本以為他死了,靈魂離開了肉體,然而,該死的命運,又讓他的靈魂回歸了肉體,於是,他再次感受到了這失子之痛。

沒有詞語能表達這種哀傷,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淚水什麼時候溢出了眼眶,他無意識地側過身體,緊握的拳頭生起一股力量,帶動他的身體,順著冰涼的石頭,朝那個脫離了身體的頭顱爬去。

胸前的匕首有些礙手礙腳,被他拔出丟到一旁,他沒有注意到傷口有又開始血流如注,他隻是朝著他兒子的屍體爬過去。

這其中的過程是漫長的,他淚眼模糊,恍然中,兒子那張臉變得生動活潑起來,他耳邊仿佛響起了一個稚氣未脫的聲音:“父親,我長大後,必定像您一樣,成為一名英勇的戰士!”

說這話的時候,那張小臉透著一股嚴肅認真,說這話的時候,那雙眼眸帶著一種期許,風離殤記得那時他笑笑,伸手摸了摸小魚兒的後腦勺,在腦勺後,有塊常人難見的凸骨,從小魚兒一出生的那天,風離殤就發現了。

他就是喜歡摸他的後腦勺,然後親親他的小臉頰,雖然在小魚兒懂事之後,就不在展現出溺愛的一麵了,但他就是喜歡。

他原本打算這個冬天過完,就要將小魚兒送回千裏之外的族中,讓他接受族裏的教育,然而,這一切似乎已經變成了空談。眼前的景物重新清晰過來,他看到小魚兒的頭顱在滾落中受了傷,額頭上呈現出一塊紫色的淤青,原本會說話的眼睛,也呆滯無比,不再有任何反應。

風離殤將小魚兒的頭顱從地麵捧起,就如以前無數次捧起小魚兒的臉,然後在他的額頭上重重的吻下。

小魚兒的額頭傳來冰冷的溫度,皮膚也沒有昨天親他時的柔軟,仿佛一件冰冷的石頭。

風離殤哭了,聲音在喉嚨裏咽哽,他從未想到有這麼一天淚會如此不受控製般流淌。

小魚兒走了,這是一個令風離殤無法接受的事實。他沉浸於悲傷之中,淚水一遍一遍洗滌著手中的頭顱,風離殤這才發現,這張令其疼愛的臉,還不足他的手掌大。

小魚兒弱小的身體跪在地上,雙手被繩索捆綁在背後,身體前傾的重量全部被脖子支撐著,血液便是從脖子中流出來的,大片大片得血花噴得極遠,在這秋天的清晨,早已凝固成深黑一片。

風離殤清楚地記得,當時小魚兒被北地冥人斬首時的情景,聰慧的小魚兒,雖然才不到六歲,但早已見過風離殤斬首北地冥人的情形了,他當時大概也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了吧。但他還是無助地望著被數個北地冥人按在地上的風離殤,滿眼期待他的父親能大發神威,救他於苦難。

風離殤當時已近瘋狂,他拚命的掙紮,但換來的是北地冥人的拳打腳踢,一個身型超過九尺,全身覆滿漆黑鎧甲,隻露出一雙貓黃雙眼的家夥走過來,他伸手抓住風離殤的頭發,將他的臉湊到火光能照到的方向,仔細地辨認一番,然後用金屬般冰冷的聲音道:“不錯,就是這家夥,九年前臘月廿四的時候,就是你這家夥,當著我的麵,用一柄匕首刺穿了我大哥的心髒!卑鄙的刺客,無恥的家夥!”

他一拳轟在風離殤的腰間,風離殤感覺肋骨斷了幾根。風離殤冷哼一聲,頭腦冷靜下來,他斜斜打量著眼前這位比他高出一截的北地冥人,從他的鎧甲規格可以看出,他的地位極高,如果風離殤沒有判斷失誤,此人已經是北地冥人中某個戰區副總指揮使了,這種人物居然親自帶兵,來夜襲他的領地,這是他無法預測的。他收集到的所有情報都沒有這種級別的人物親臨此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