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人,不如狗,活下去已經那麼艱難了,誰又會去反抗那一碗熱騰騰的臭米飯呢?
起碼能活著不是。
跟著磨娘他們出去的,還有一個石怯,他也是從今天開始就要加入到工作中去的,不過他倒是沒有對今天開始就要上班感到難受,反倒是十分的興奮,從早上四五點鍾開始就已經醒來,然後在被子裏翻來覆去了,腦子裏全部都是有關於打鐵的東西,根本就睡不著覺,可即便一晚上不睡覺,石怯還是精神的很,離開升道坊,沿街走不到一會兒,便抵達了工師寮,正好又看見那老伯正站在門口掃著地呢。
這一次,老伯很快便認出了石怯,石怯還沒到近前,老伯便笑了出來,石怯見到老伯,也是禮貌的問了一聲好,隨即便走進了工師寮的大門之中,老伯看著那漸行漸遠的年輕人,恍惚之間好似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一般。
當初的他滿懷理想進入工師寮,最後渾渾噩噩幾十年,如今成了一個掃地翁,昨日裏年輕小夥如當年的自己一般來到這裏,也想要成為一名出色的鐵匠,當時的自己嗤之以鼻,覺得那是一個異想天開的孩子,可如今,看著這背影,老伯的心裏隻有滿滿的祝福,他看著石怯已經快要遠的近乎消失的身影,輕聲念了一句‘加油了,小子。“
老伯的聲音小得微乎其微,即便是身旁的掃地人也根本聽不見,更別說石怯了,這句話,就仿佛是在對著自己說的一樣,或許老伯就是在對著自己說吧,那個小子,不再是眼前的石怯,而是那幾十年前的自己,加油了,小子。
工師寮門前的這條路,石怯已經是第三次走了,一次來,一次回,現在則是第二次來,人們常說,第一次的時候往往會激動、緊張、興奮,等到第二次的時候,便會不那麼激動、緊張、興奮,等到第三次、第四次的時候,就會慢慢歸於平淡,可石怯不同,這是他第二次走進來,可感受到的卻是如同第一次一般的激動、緊張、興奮,麵對即將到來的鐵匠學徒生涯,石怯並沒有什麼躲避的想法,甚至連失望的情緒都沒有。
他昂首闊步走入其中,魏髯佐寮長的房間距離大門口很近,就在工師寮正殿的左側的排屋之中,石怯走到門前,門正開著,石怯正準備報個名字讓裏麵的人聽見,可還沒等他出聲,就聽裏麵傳來了聲音道:“那石家小子,進來。“
“是。“石怯高聲應道,隨後便走了進去,一進門,便見房中不隻有魏髯一個人,在房間的角落裏,還坐著一個高大的身影,一隻腳正落在地上,另一隻腳則盤在椅子上,嘴裏叼著一根煙管正在抽著煙,臉上胡子拉碴的,看上去年紀應該不下了的樣子,石怯沒見過這個人,先是愣了一下,隨後便向著這中年人鞠了一躬,嘴裏說了一聲”打擾了。“
那人並沒有什麼反應,依舊自顧自的抽著煙,仿佛沒有聽見石怯在說什麼似得,石怯也無所謂,父親教他要尊重長輩,他已經尊重了,至於老者是不是為老不尊,他並不在乎,挺直了背,便走到了這屋子主人的麵前,說道:“佐寮長,我到了。“
這一句我到了,講的是字正腔圓,英氣勃發,那正在抽煙的中年人用眼角餘光不由看了過來,隨後很快便低下了頭,不過這細微的動作自然瞞不過魏髯那刁鑽的眼神,他先是拍了拍石怯的肩膀說了幾句鼓勵的話,隨後便指著那中年男人說道:“老蔡,怎麼樣,這材料不錯吧。“
說著便把石怯轉了個身,讓他對準了那個盤腿坐在椅子上的中年人,那中年人這時才抬起頭,第一次正眼把石怯從上到下看了一遍,那眼神,猶如一個石匠在看一塊即將被雕刻的石頭一般冷峻,仿佛這眼神能刺穿石怯的皮肉直接看到骨頭似得,這種感覺讓石怯很是難受,心裏的無名之火都被勾動了起來,還好那中年人的眼睛隻釘在他的身上一會,便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煙鬥上,石怯這才鬆了口氣,若是再被這人盯一會兒,自己恐怕真的要發瘋了。
“還不錯。“那中年人開口說道,聲音很是渾濁,石怯猜測應該是抽煙導致的,他曾經在小鎮裏見過那些抽大煙的,日積月累之後嗓子已經是不成原形了,這中年人雖然還沒到那個地步,可要想聽明白,還真的仔細著聽才行。
“那你答應了?“魏髯再次問道,見中年人點了點頭,魏髯的臉上浮現出一道驚喜,兩人的對話讓石怯有些摸不著頭腦,他看向魏髯滿臉的疑惑,這兩個人是在打啞謎嗎?
不過石怯的疑惑並沒有持續多久,魏髯立刻便解答了他心中的問題,他看向石怯,臉上帶著笑意的說道:“石家小子,這人就是你未來三年裏的師父了,現在就磕頭拜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