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堂初最後的請求在我腦中回蕩，夾雜著醫生的急呼：“還有沒有活的，有沒有活的……”
我匍匐一跪，八尾合一，湛藍之光隱隱透出如雪的皮毛，蔓延全身。
隨後一抹藍光義無反顧地鑽入堂初的身體。
……
“快來！快來！心髒起跳了，這裏有一個活的！”
白茫茫的迷霧，朦朦朧朧的黑影。黑影一點一點清晰，那是一個女人的臉，在哪見過的臉。對了，是堂初的媽媽，她疲憊卻幸福的臉。
“太太，是個兒子，恭喜你們！”
這是堂初出生的第一眼。
人在離世時，此生會走馬觀花般地重演一遍。
堂初媽媽的臉縮小成一個碎片，鏡子打碎的無數片中的一片。而每一片都折射著這一世的一點一滴。蘆葦塘下君兒的淚珠，胡適財指縫的作弊紙條，酷熱夏日畢業的歡呼，婚禮滿座的賓客，麵試官斜挑的眉毛……
我甚至能感受到夜歸寢室翻下圍牆崴了腳的疼痛，上班趕公交的心跳……
但分明耳邊君兒撕心裂肺的哭喊才是真實。
我睜不開眼，堂初的每一個器官，每一個細胞都在逐漸死亡，我調理真氣，讓其流轉於五髒六腑，衝激凝滯的器官，孕育新生的細胞。隻有等真氣運行到位，我才能支配這幅身軀。並且保護好堂初的法身，以後才有機會讓他借屍還魂。
散落在虛幻空間的碎片拚接在一起，形成了一個人。我定睛一瞅，君兒紅腫的眼中的瞳孔燃起期冀許久的光亮。
她憔悴蒼白，發如飛蓬，罩著鬆垮褪色的毛衣，胡亂披了件棒球衣。原來我昏睡了三天三夜，她不眠不休地守了我三天三夜。
主治醫生是一個有二十年臨床經驗的老醫生。可他敲破腦袋也弄不懂死亡的腦細胞三天後全麵複活的原因。按理說，這個叫堂初的病人死不了也得是植物人了啊！
我緊了緊被子，懷抱雙膝。靈力損耗太多了，我此刻渾身發冷，虛汗陣陣。
“醫生，我老公沒事了吧？”林君玉打破了病房中詭異的安靜。
沒事，檢查報告上一切指標正常，科學表明沒事，那當然沒事啦！
“沒什麼大礙了，以後注意多活動，配合康複治療就行了。”醫生雖然這麼說，卻匪夷所思地望了望我，甚至考慮要不要把這位病人作為奇跡的案例寫成論文，納入醫療史。
“但是，他為什麼還是不能下床走路呢？”
林君玉在丈夫醒後，一直無微不至地照顧他。等他好轉後，她詫異地發現，丈夫的行為極其古怪。他不能正常行走，下床時腳一沾地，人就直直地落了下來，軟綿綿地搭在床邊。更離譜的是，他吃飯總是用手抓，有時直接把臉埋進飯盒狼吞虎咽。吃完了，還伸長舌頭舔手指。
我不動神色，心裏暗自回答：“你見過直立走路的貓麼？而且，貓不這樣吃食物怎麼吃啊？”
醫生詐作思考，沉默一會，慢慢道出現編的一大堆謊話：“這個嘛，也許，可能，大概……經受外界衝擊和強烈的精神刺激後，大腦係統酸堿不平衡，運動區域遭受破壞，全身機能失調……”
“不是，你剛才還說他的報告上沒事了啊？”
“誒……”醫生微微一愣，接著瞎說：“人體是很複雜的，和浩瀚的宇宙似得千變萬化。報告，那隻是科學對人體膚淺的認識，很多地方需要見多識廣的人用心去觀察。我通過我多年的經驗說，他的病在腦上不在身體上。他現在最需要最親近的人的關懷，不厭其煩地帶他重新認識這個世界……”
林君玉雲裏霧裏地聽著醫生煞有見識地扯犢子，頻頻點頭，更加擔心丈夫的情況。
“我餓了！”我昂首道。
醫生如釋重負，說：“那你們先吃飯吧，我還要去下一個病人那裏。”然後，逃一般走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