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陡然停住了,四下靜得出奇,燈籠裏燭光紋絲不動,白布又翻卷回去,屍體遮得好好的。
“的嗒!”又聽到滴落的聲音。
張富貴手指著我的臉:“血——,血——”
王教授拍一下他的手:“別出聲,有什麼大驚小怪,從屍體吹到臉上的。”
我下意識地抹了一把臉,濕漉漉的,真是血。再看王教授,臉上同樣是血,看著竟比張富貴還猙獰。
“別擔心,悄悄用酒洗一下就行了。”王教授低著聲,從提包裏掏出3個小酒瓶,一個遞給我,一個遞給張富貴。
人不知死多久了,還流血,真是邪門。我用酒精洗了一把臉,低聲問王教授,既然人死了,咋又還流鮮血呢?真是怪了,不是十年了嗎?難道她還沒死麼?
王教授“哼”了一聲:“什麼血?燈是紅的,是屍水。”
一聽是屍水,我越發恐懼。再看蘇曼,她頭臉罩著嚴嚴實實,倒是未沾上一滴。我不管許多,就在她頭上澆了半瓶,剩下的則全部澆在自己頭上。
這時候,送魂儀式開始了。我原以為要將屍體抬到柴架上,但沒有,所有的彝人跟在馬海的身後,已經圍著靈床繞圈。我們四個人則被夾在中間,一步一挨地向前遊走。這次送魂與傳統的儀式不一樣,沒有燒紙錢,也沒有敲鑼打鼓,馬海是畢摩,但也沒有作法誦經,全部人仿佛幽靈一樣,無聲地遊走,能聽得見得,似乎隻有我們四個人輕重不一的腳步聲了。
圍著靈床轉了整整兩大圈,似乎還未臨到“撮漆”的時辰。又繞了大半圈,張富貴驀然停住,顫聲向我道:“歐傑,這……這不對啊,你快看,看這……這些人!”
我一直半摟著蘇曼埋頭走路,心裏還對臉上吹了屍水耿耿於懷,這時候抬起頭,正好看見送魂彝人圍成的大圈。那些彝人行動無聲,身體隨風起伏不定,似乎是腳不落地地飄行;再仔細一看,竟全部是飄浮在空中的黑色紙人。
“紙人?”我隻覺腦子裏轟然一聲,一股涼氣從腳底直往上冒,嚇得全身都木了。
張富貴臉上汗水直冒:“王教授,怎麼全是紙人?這……這……邪……邪了……”
“別出聲,跟著走就是。”王教授手肘拐了我一下,又推了張富貴一把,“你也別緊張,快拿個水壺給歐傑。”
我慌忙接過水壺,暗暗擰開蓋,摟著蘇曼木偶樣跟著行走。蘇曼全身直顧發抖,整個頭都鑽進了我半敞的衣服裏。
又走了小半圈,圈子在慢慢縮小,馬海停在靈床前,他的3個兒子也停要靈床前,這父子4人似乎絲毫沒覺察到給送魂的全是些黑色紙人,伸手去抬靈床。
“別動——”王教授嚷了一聲,隻見靈床上蒙著的白布一起一伏,屍體似乎要坐起來。“馬海,有古怪,有古怪!”
馬海抬起頭,冷冷地望了他一眼。
莫西三兄弟則瞪著王教授,眼睛閃著綠瑩瑩的光。
“怎麼眼睛都是綠的了?”我和張富貴相視一望,都打了個寒噤。
此時東邊的天空已現出魚肚白,風吹得林子嗚嗚直響,一隻黑色的大貓忽然從林子裏躥出來,先跳到柴架上,跟著又“嗖”地一聲跳到靈床上。
“死東西,快滾開!”王教授伏身抓起兩塊石頭,便向大貓砸去。
那隻大貓同樣瞪著綠瑩瑩的眼睛,“呼”地鑽到了白布下麵。
我們都意識到即將有可怕的事情發生,立在原地動也不敢動了。果然,在我們緊張注視下,那張靈床竟“吱嘎”怪響,白布已高高拱起,驀地,幾根尖利的手指甲竟從被蓋裏探了出來。
“詐……詐……詐……屍……”王教授一直鎮靜自若,這會竟嚇得麵無人聲,連連後退。
我們三個人一聽這話,哪還顧得了他,轉身便往林子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