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兒明白了。”
孫冒廬知他已下了決心,心中有數,便不再多說,起身準備回去,“戶部那事還是盡早脫身吧……”
“……是。”孫預抿了下唇。
孫冒廬看著他,長歎一聲,搖著頭走了。
孫預送走他後,便坐在案前發怔。一切是那般無奈與不得以,什麼都是不得不做。孫氏與聞氏,攝政王與女皇,無論哪一邊,都是必定對立,沒有選擇。他無奈,想必她更無奈吧。孫預雙手一按桌沿,立身深吸口氣,喚道:“泉伯,備馬車,入宮。”將手頭報表奏章一理,揣入懷中。明日朝堂便是針鋒相對了。
孫泉看看燭火,已是亥時二刻。
“小秋,皇上睡下了麼?”知雲在煦春殿外悄聲問著。
“回公公的話,皇上剛睡---”
“外麵是誰呢?”媯語掀開帳簾,探身問著。“什麼人來了?”
知雲見問,隻好道:“攝政王有事求見。”
“攝政王?”媯語眼一眯,沉默了會,“宣他進來吧。”小秋連忙上前伺侯更衣。
這是孫預第三次見到非正式衣著的媯語。第一次是風華絕代。第二次纏綿病榻,蒼白孱弱卻仍是美。而這一次,許是夜色燭光,許是長發披散,映得媯語異樣溫柔,一瞬間斂去所有女皇的尊貴,那麼平淡閑遠,仿佛山中仙子,溫柔秀氣又靈動。
“臣孫預參見皇上。”
“平身。坐吧。”媯語淡道,口氣中有一絲說不出的柔軟,聽得孫預心中一緊。捏了捏衣袖,孫預仍是將懷中的奏章與戶部預算報表呈了上去。
“這是---”媯語在看到內容後便知曉了,低著頭,什麼也沒說。
孫預心中揪緊,難受異常。“---戶部---已擬出流民回鄉的開支,請皇上定奪。”
媯語仍是看著攤開在案前的奏章不語,煦春殿裏一時靜極。知雲皺眉,小秋更覺胸悶得難受。“你們都退下。”
“孫預---”媯語想說什麼,忽又噎住。她忽然覺得自己一時間竟很難說什麼。剛才想好的一切,卻被委屈與不平壓住。是早料到有這麼一天的,也是以為平常的,可事到臨頭,為什麼感覺會那麼悲哀,繼而是深深的麻木?
她抬眼與他對視,清澈又無奈的眼神,他是個正直的人,是君子,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她也知道他的身世、背景決定他必得這麼抉擇。可為什麼,即使在知道的情況下,仍是有怨?怪不得他的,卻情不自禁。
孫預看著她平淡而悲哀的眼睛,沒有任何言語,卻足以讓人悔恨萬分。“---告訴我你的計劃,我可以幫你完成。一分也不會少。相信我。”衝動中他抓住她的手,兩人一震,孫預沒有放開,她沒有抽回。
“相信你?可你相信我麼?”媯語淡淡低問,那麼得無望,又那麼得潛抑。
孫預緊了緊牙關,“我可以信得過你,可孫氏數百口的人呢?我,賭不起。”
沒錯,他是賭不起的,甚至連她也不信自己真可以不動孫氏分毫。可是“我有我必得新手來的理由,不容更改,孫預---”媯語別開頭。
“你可知你這麼做會毀了所有人!”
她驀然看住他,“你是攝政王,我是女皇,怎麼做才能兩全其美?”不管於公於私,都無可能。
孫預心一涼,頹然放開她的手。
“萬事從來都是那麼不得以,我別無選擇,你也別無選擇。”媯語看著自己的手,眼神迷離,不知在說服自己還是說服他。“我何嚐想這樣?如若我還是原來的我,便不會有眼前的一切了,不會有---”想起絕塵紗,媯語的眼神驟然冷下來,一切的一切,從頭至尾都隻有她一人而已,她不過是邪術下的一抹寄魂,怎麼會以為她可以有同伴攜手並肩作戰?從來都隻有她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