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初期,對於邪事,還是很有說頭的,比如說出門要討個吉利之類的事,又比如說做買賣,這第一個顧客無論他怎樣討價還價,最終你要賣給他,要不然,這一天的生意都不會好。其實啊,也都隻是說說而已。但如果說是撞了邪,那就好像是命中注定的。
撞邪一事,在長白山一帶的山溝溝裏,就發生了。
“老頭子啊,你死的好冤啊!你從來不出門的,這大雪天的,你硬要出門。一出門,你咋就死了啦,你撞啥邪了?”
老太太看著死了的老伴,那帶著陰氣的哭聲裏夾著怨氣,越來越刺耳,越來越淒涼------
事情還得從這裏說起。
老頭姓王,人稱“老王頭”。老王頭六十光景的樣子。有一個女兒,不到二十就嫁到了離家百裏之外的地方,一年到頭也難得來家一趟。都說嫁出去的女兒,就像是潑出去的水,總歸是人家的人啦。這不,老王頭就和他老伴相依為命。
老王頭不愛說話,即使見到村裏人,人家給他打招乎,他也隻是“嗯”的一下,低著頭就過去了。大家都是
鄉裏鄉親的,在一起生活幾十年了,所以,村民們對他的秉性都知情,所以,也就見怪不怪了。
老王頭從來不講究穿著,一年到頭就是春夏秋冬那幾件衣服,破了就縫縫補補接著穿,好像老伴從不給他穿新衣服似的。其實啊,不然。老伴前些日子還給他準備了一套新衣服,藏藍色棉襖、棉褲,黑色棉靴,另外,還有一頂嘎達帽,這配搭起來,還像那麼回事,不知道的還好,知道的,還以為他又結一次婚呢。老伴說,眼看要過年了,過年穿著新鮮。過年嘛,要有過年的樣子。
寒冬臘月,長白山一帶天寒地凍。天陰沉沉的,黑暗籠罩著整個天空,幾乎讓人窒息。路上已經沒有行人了,都貓在家裏過冬。連續幾日都不見太陽,看來這天氣,不下場大雪是不算完事的。
可是,老王頭竟在這樣的天氣裏,把自己打扮了一番,穿上了那套藏藍色棉棉襖和棉褲,戴上了那頂時興的嘎達帽,把棉褲紮在了新棉靴裏,用那長長的新棉褲帶纏了一圈又一圈,紮得緊緊的。然後,彎下身子,從頭到腳拍打了一翻,自我感覺不錯。又走到驢棚裏,牽上他的那頭叫驢,準備趕著他的驢和車上路。
老王頭看到老伴在屋裏忙活,大聲喊著,“老婆子,這身衣裳不錯,我穿著它正好上路。”
老伴聽到老頭子的喊話,趕緊放下手裏的活,從屋裏拐著小腳三步並兩步地跑了出來。他不知道老頭子要幹啥去,著急地問,“老頭子,眼看要下大雪了,你穿成這樣,你這是幹啥去啊?”
“去看閨女,好長一段日子見不著她了。”老頭說。
“這看閨女,也不能在這樣的天氣去啊,等天晴了再說吧。”老伴擔心地說。
老頭說,“就看閨女,還挑啥天啊?我看今天就很好。”
老伴說,“你看看這天,都陰了好幾天了。今個兒天陰的曆害,怕是要下大雪,日子不好,出門不吉利。”
老頭說,“啥吉不吉利的,閉上你的臭嘴。”
看來,老頭子的倔脾氣上來了,真像家裏的那頭強驢,怎麼說都不行。
說來也怪,這老王頭平時門都不出,趕都趕不出去,更別說去看閨女了。今天是撞了啥邪了?咋想起去看他閨女去?還挑這麼個日子。不僅如此,把自己還打扮了一翻,從頭到腳,穿的都是新的,比以往他任何時候穿得都新,就連他過年也不會穿成這樣。老伴看著老頭子穿上了她給置辦的新衣裳,心裏並不太舒坦,這不是過年啊,猛一下穿成這樣,心裏還真是不習慣。可他的老伴怎麼也攔不住他,隻得為他簡單收拾了一下,送他上路。
這一帶,若大雪要下起來,看來這條路要給封了。大雪封路的日子,要隔上一陣子路不通。即使雪化掉了,零下幾十度的地方,到了晚上也會結成冰。這樣,路就更難走了。
老頭一上路,就沒打算返回。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為啥要去閨女家。他是想閨女了。他就這麼一個閨女,小時候很疼她。長大了,嫁掉了,也就是人家的人了,一年到頭見不著麵,也是正常的。老王頭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
話又說回來了,他想閨女的話,以往也不曾像他今天這般非去一趟閨女家啊?
老王頭不管那麼多了,他把自己的新衣服穿得幹幹淨淨的,去見閨女也不掉價。再說是個老頭子了,如此好好打扮之後,還真比原來的樣子好看多了。
老王頭還是老王頭,那個悶葫蘆總是一聲不坑。路過鄰家門口時,問,“老王叔啊,這大冷天的,去哪兒啊?喲,還穿這麼新啊?”
老王頭有些興奮地說,“去看閨俺女。”
鄰居說,“這看閨女,咋挑這樣的日子啊?”
老王頭說,“我就是去看看俺閨女。”
其實,老王頭昨晚做了一個夢,他在夢裏夢見了他閨女。他閨女好像是被什麼人欺負了,一臉的血,很恐怖。跟老王頭哭著說,“爹,俺想您了。”老王頭一臉的驚恐,問,“閨女,你這是咋的啦?臉上咋有血啊?誰欺負你了?”老王頭一驚嚇,醒了,原來是一個惡夢。夢中,老王頭好像還看到了閻王,那麼,這個夢應該是閻王托給他的。閻王既然托夢了,如果不去的話,那閻王怪罪下來,可是吃罪不起的啊。所以,這老王頭就一大早就把自己打扮得好好的,好尋著昨夜那個夢,去尋他的閨女去。
鄰居本也想攔一攔,可無論什麼話,老王頭都聽不進去。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要看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