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忠正高考結束,在還沒接到通知書之前,托高中的美術老師給介紹到市青少年宮繪畫班接著再畫一個月,怕萬一落榜,明年還得繼續考,別手生了。
一早,他把介紹信交給青少年宮的馬老師,馬老師三十多歲,個子矮小,穿一身黑色皮衣皮褲,腦後紮了個辮子。很不耐煩地看了介紹信,又讓他拿出平時畫的畫稍微瞧了一眼,麵無表情地點點頭。帶他進了畫室。就告訴他一句:“自己找地方畫吧。”說完立刻轉身出去。章忠正恭順地立定、微笑目送。反正這幫美術老師的裝酷做派,他已經非常習慣了。
四下打量了一下,畫室很大,窗戶也很大,光線非常好,白牆上貼著幾張優秀的學生作品。前麵台子上鋪了一塊紅布斜靠著一個大衛的石膏頭像,有幾個學生零零散散地趴在畫架上畫素描,他也支起了一個畫架,找了個靠窗的位置放好,把畫板擱上,畫紙夾好,打開筆盒,拿出支炭筆,開始勾輪廓。
旁邊有兩個女生邊畫畫邊小聲聊天,說到高興處,還格格格地笑了起來。他斜眼看了看,靠近他坐著的,是個高個子女生,圓臉盤子,圓鼻頭,圓眼睛,正笑得前仰後合,突然發現他在斜眼看她,表情還有點不屑,馬上把一雙圓眼瞪得滴溜圓:“看什麼看?不服氣?”
另一個女生拽了她一把:“別鬧,人家新來的,有點禮貌好不好?”
“新來的?”她伸頭看了一眼他的畫,也順便看見了寫在畫板下方的名字,“章-忠-正,哈,你親國民黨啊,和蔣委員長一個名,啊,長的也有點像,要是剃了光頭就更像了,哈哈哈---”
其實章忠正是個長得蠻精神的小夥子,眉目俊朗,高鼻梁,豐厚嘴唇,身材適中,就是說不好哪裏有點傻乎乎,可能就是懵懂少年時期的沒心沒肺。他也看了一眼高個子女生的畫,她已經畫完了,底下寫了名字:陳蓓。
“陳蓓,你有點知識好不好,蔣中正是這兩字嗎?沒看見我比他多一個心?”
“發音一樣就得了唄,哈,你太囂張了!敢說我沒知識,我們家世代書香門第,你算幹嘛地?!”
“呦!還書香門第?本市有書香門第嗎?你就應了我們這兒三大怪裏的最後一怪‘女的都比男的壞’。”
陳蓓騰一下從椅子上蹦起來:“嘴夠壞的?你找練呢?”另一個女孩也站起來,揪著她往回拽:“你抽風啊,天天找架打,煩不煩呀?”
說著不好意思地對章忠正點了下頭:“沒事,她有病,看錄像看多了,老以為自己是霸王花呢。”
章忠正突然一陣恍惚,這個女孩,一張淨白的小臉,烏黑的長發披肩,白色襯衫,淺灰色百褶裙,黑色平跟皮鞋。光潔的額頭飄了幾絲劉海,他覺得像極了梨花的花蕊。他滿腦子跑詩詞,“眼波明,黛眉輕?嬌花照水,弱柳扶風?還是‘丁香一樣地結著愁怨的姑娘’或者‘你是天空裏的一片雲,偶然投射在我的波心’。”
陳蓓還在一邊大叫:“我怎麼有病?甄真,你放開我!"他拿著碳筆在紙上刷刷地畫著,心裏念叨:“甄真,她叫甄真。”正在這時,門開了,馬老師走了進來,一個一個畫架看過來,隨意指點幾句,到了甄真這兒坐了下來,很有耐心的笑嘻嘻地示範了幾筆。然後站起身攆人:“走了,關門了,都收拾東西走。”
下了樓,他走在兩個女孩後麵,看見陳蓓去樹下推出一輛男式的自行車,他也去旁邊推自己的車,邊開鎖邊問:“你們住哪兒呀?”
陳蓓翻個大白眼給他:“你管呢!”甄真笑著說:“國強路。你呢?”
“巧了,我也住那邊。”
陳蓓偏腿上車,甄真很輕巧的坐上了車後座,他趕緊蹬車攆了上去:“哎,一起一起,怪遠的,你要是累了,甄真可以換我的車坐。”
“滾-遠-點-啊!”陳蓓使勁使勁地騎遠了,甄真在後座向他揮揮手,他飛快地跟了過去。
這之後,他們三人天天一起搭伴去上課,再一起回家。章忠正和陳蓓每天鬥嘴不斷,甄真在一邊觀戰兼拉架,大家漸漸覺得這麼相處還是很有點樂趣。
一晃過去了一個月,大學通知書陸續發了下來,章忠正考上了省內的一所大學的服裝設計專業,她們倆隻考上了市郊的一所大專,但也很值得高興了,她倆都沒啥遠大誌向,能有學上就行啊。
這樣三個人就不再去畫室了,天天隻管串門聊天,有點錢就去大排檔喝啤酒吃小龍蝦,一般就他和陳蓓喝啤酒,甄真喝可樂。大家一起上手挑好一筐蝦,就開始比賽,陳蓓把蝦筐放中間:“章忠正,這次不許耍賴,一二三,開始!"三個人頭也不抬的,瘋狂剝蝦。麵前的蝦皮越摞越高,每個人嘴巴上臉上都沾滿蝦汁,突然陳蓓大叫起來:“章忠正!你又耍賴,吃幹淨了,蝦頭也必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