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西月錦繡6(新)21(1 / 3)

第二十章

我看著他,隻是扭頭就走,我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他,因為見到他我就會想起原非白到死都想著要送我到他身邊去,因為他知道隻有他才能保護我。我不知道走了多久,回頭看已經沒人了。我悵然地坐到一棵木槿樹下,昏然而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耳邊有隱隱的笛聲傳來。我醒了過來,向那笛聲走去。眼前冰輪皎潔無瑕,唯有雲衫舞過,如蟾宮仙子絕塵而笑,即便當時的月光也在眼前的紫瞳佳人麵前失去了顏色。他站在木槿樹下,淩風細細地吹著那真武玉笛,《長相守》的美妙旋律在四周同木槿樹的花香一起蔓延著。我的淚又流了下來,仿佛那白衣天人對我溫然而笑。一曲終了,紫瞳向我看來,柔聲道:“你來啦。”我不爭氣的淚又流了出來,可是他卻哈哈大笑起來。我哭得越發凶了起來,他卻笑得越高興,好像故意在同我唱反調。我拾起腳邊的石頭狠狠向他砸去,“讓你笑、讓你笑。”

他邊跳邊躲,終是收了狂笑,來到我跟前,摁住我扔石頭的手,然後用一隻手擦著我的臉。

“真傻,都活了幾輩子了,”他靜靜地凝視著我,輕輕拂著我臉上的淚斑,嗤笑道:“還是那麼傻,就知道哭,真沒出息,傻得毛都沒有一根。”

“不用你管。”我冷冷道,“不用你管,你管不著。”

“情而生愛,愛而生欲,欲而生癡,癡而生貪,貪而生嗔,嗔而生怨,怨則生惡。可是這世界的原罪是無法消滅的。我以前一直以為他隻是過分認死理的傻子,一心想著存天道,滅罪欲,我也無法判斷他有意或是無意,總之他進入了自己設的一個迷夢。我想他的本意是想借這個夢抹去他感情上的弱點,也就是你。於是他永久地把你困在他的迷夢中,間接地改變了所有人的命運轉輪,這才搞出這許多事來,卻不想自己倒在這花西夢中第一世裏便先迷失了,變成了紫陵宮下的一個怪物。”他細細看了我兩眼,歎氣道:“以前你很喜歡發亮的東西,我上窮碧落,本來已經把你救出,放到一個極亮的空間,希望你能走入正軌,可是卻忽略了他瘋狂的偏執。他始終對你耿耿於懷,還是想辦法把你從那個發亮的世界給拉了回來。最一開始的你心碎而死,我和他的心也跟著你一起走了,我原本也不信,可是這個夢裏,他想再怎樣冷酷地對你,也改變不了對你溫暖的眷戀。他所有的感情全是真摯的,可是所有人是醒著的,隻有他自己在夢中,所以他的欲望、他的善和惡,都最直接地體現出來,可惜這種夢魂大法最傷神功和陰德,即便他是偉大而不朽的神王,美夢也最終會化為噩夢。是故,我很難說,他的這個夢,也就是他的這次修行是否成功,但我隻要你活下來……”

我聽得昏頭昏腦,胸悶氣躁。

“照你這麼說,我還有你,到現在還在那位神王的夢裏?一派胡言。”我用力地從鼻孔裏嗤了一下,表達了我滿心的懷疑和蔑視。

可是他卻恍若未聞,隻輕笑了一聲,繼續道:“你以前的每一世,或是客死異鄉,或是接受不了真相,心碎自盡,然後自我休眠,渾渾噩噩地進入另一個人生,如今是這個混沌的最後一世。我也沒有想到你挺得住。雖在夢中勸你醒悟,可是自己也沒有把握,許是前世你已經慢慢學會了忍受,堅強起來,又許是你來的那個時代太過迷亂,已讓你的心足夠堅強,你選擇活下來,我真的很高興。”

“夠了,我這輩子再也不想聽任何一個傳說,任何一個預言,任何一個勞什子詛咒。”我粗暴地打斷他,“我這輩子也不想再做任何一個夢了,你也不要再在我麵前提到他,我不是為他活下來的,也不是為您老人家活下來的,我是為我自己活下來的。”

他不以為意地笑著搖了搖頭,對我一攤手心。“我們進去吃飯吧,”他輕鬆道,“我做了你最愛吃的鬆鼠鱖魚。”我抬起哭花的臉,看著他鬢邊的白發,淡淡的笑紋,那紫瞳中的蕭瑟,心

頭又是陣陣難言的酸澀。我傻嗎?我若真傻,那你豈不是更蠢?外界傳言他禪位於長公主,而皈依佛教,放棄了逐鹿中原的野心,卻在這裏為我吹笛。我拉著他的手站了起來,卻不想放開,低下腦袋抹著淚,點了點頭,“嗯。”那夜的月色籠在他的墨發上,隨清風微拂向我的臉。我抬頭,紫瞳溫柔似

水地凝視著我,終是綻開一絲笑意,一時錦繡絕倫。他拉著我往前走。我平複了抽泣,忽然出聲道:“那半塊紫殤呢,你收著吧?”“你問這個作甚?”他停了腳步,回頭淡淡看我。“你不是說兩塊紫殤合並,便能使人想起前世嗎?如果這真是一個夢,我

想看看以前。”我吸了一口氣,“現在你給我吧。”“你不是不信什麼預言傳奇嗎?”我傲然一笑,“最後一次,又能奈我何?”段月容定定地看了我許久,拉著我走到那棵大野櫻前,飛身躍起。下地時

他手中多了一隻黑木盒,正是弓月宮中裝我那一半的那一隻。

周圍安靜了下來,連夏蟲似是也屏住了呼吸。一片寂靜聲中,我伸出了手,打開了木盒,一塊紫色的寶石靜靜地看著我。仿佛響應著我的決心,由中心開始,紫色的亮光蜿蜒著寶石的花紋綻開了耀眼的光芒,在黑暗中照亮了我和段月容。

眼前赫然是過往幾世的殘缺碎片,淩亂地一起衝向我的腦海,好像有人惡意而猛烈地把我拉進了一堆色彩各異的片斷中。

一片金光閃著我的眼,我的雙手一片光滑。我低頭一看,我正坐在一條大青龍身上,它矯健而完美的龍身上緊密排列著閃光的青麟。風呼嘯著從我們身上穿過,它正迎著陽光,穿過像大棉花糖一般的雲朵,向上飛升。我心中的快意和豪情油然而生,我忍不住放聲大笑大叫起來。大青龍扭回巨大的龍頭。它大大的龍眼像藍寶石一樣閃著光芒,溫柔地映著一個笑得沒形沒狀的絕世美女。它向著太陽咆哮了一下。我們飛得那樣高,讓我以為我們就要飛到離恨天了。我一下子抱住大青龍,開心而笨拙地吻了一下它的後腦勺,以為它不會發現。可是它卻渾身顫抖了一下,一下子掉了下去。我嚇得哇哇大叫。

我掉進了無邊無垠的蓮花海中,才浮出水麵,大青龍不見了,卻見一隻斑斕的銀白大虎向我撲來,眼看要咬到我的鼻子,虧得有人及時喝住了那隻大虎。我借著那人的手一下子躍出了水麵。我看到我自己的手,悚然心驚——我的手竟然是一枝長長的樹枝。可是這個人的手好溫暖,耳邊傳來輕輕的風聲。我再睜開眼睛,隻見一片銀裝素裹,眼前人的身上閃耀著神聖的光芒,他的天人之顏對我淺淺而笑,仿佛是最甜美的甘露,讓人無法抗拒。

他站在木槿樹下,聲音就像絲綢一樣柔滑,“你來啦。”

我就這樣沒完沒了地看著他,三魂七魄就這樣沒了,直到有人柔聲喚我:“你來啦。”

我扭頭,紫浮盛裝打扮,連頭發也梳得一絲不苟。他微喘著氣,對我淺嗔道:“今天是你我的婚禮,你怎的跑到樹母神這裏來了?”

我低頭,果然身上也是一身火紅,周圍無數的仙靈魔鬼向我們祝福著。從那天起,我便同紫浮離開天庭,降臨南源洲國隱居。我喜歡在洱海泛舟。曾經滿身血腥的紫浮,帶領從戰場上活著回來的族人們,放下了所有的榮譽和仇恨,親手種下朝珠花。

當朝珠花開的時候,他用沾滿泥土的手指為我摘下帶露的朝珠花插到我的鬢上。

南源洲的夕陽好美啊。我暗暗希冀著像普通人類或是仙靈一樣,擁有一個小生命。我希望是一個女孩子,名字就叫夕顏,可是我知道,這隻是一個奢望,因為我們族人沒有生育能力,即便擁有仙靈的血統,可是我們不是佛,還是會老會死,最多幾百萬年後,我們都會一個一個化為塵土。然而我萬萬沒有想到,這樣一個願望真的會實現,然後毀掉我們所有人美好而平靜的生活。

“你以為你能救誰?或者你以為我真的會喜歡像你這樣的東西嗎?”白衣人影在我上方嘲笑地看著我。那絕世的容顏和那身後金色的翅膀耀眼得讓我無法直視。他身邊的銀虎對我大聲咆哮,我隻能捂著劇痛的小腹趴在泥土上,身上浸滿了黏稠的紅色液體。我失聲喚著紫浮的名字,苦苦哀求:“求求你,不要傷害我的孩子。”

可是我隻聽到他殘酷的聲音,“像你和紫浮這樣的雜種東西,連妖都不配稱,居然癡心妄想要綿延子嗣?”

他絕美的冷笑在我麵前晃過。我有多久沒有正視過他的笑容了?非白……

好痛,恍惚間看到紫浮抱著一個人深深地哭泣,滿臉都是傷心的紫色淚水。

他身後站著無數紫瞳的戰士,咬牙切齒地盯著烏雲密布的天空。紫浮站起來,他悲憤的麵容漸漸扭曲,最後化作厲魔的嘶吼,“死老天,你無情無愛,卻為何要生生世世詛咒我們族類,不能擁有後代?”

他懷中的人因而滑落了下來,是一個紫瞳女子,渾身是血。那女子的小腹上插著一把五光十色的利刃,像極了我的酬情。而那美麗的麵容帶著說不出的絕望和永遠也化不開的悲傷,竟然是我!

無數背後長著翅膀的天使,穿著盔甲,舞著兵刃向我們怒吼著奔來,那潔白的翅膀上沾滿了紫浮族人的鮮血,最後隻剩下紫浮一人。他可以逃,可是卻緊緊地護著她的屍首。

他高大的身上插滿了各種兵器,卻始終不讓天使靠近我。他對著天空大喝:“她是無辜的,連她也要趕盡殺絕嗎?”

最後他交出了武器,隻為了天帝承諾留那女子一縷魂魄。我悠悠蕩蕩地飄著。憤怒的天使們漸漸恢複了清醒,看著周圍一片血流成河的戰場,還有那個可憐的女子,一個個放下了武器,收起了翅膀,流下了慈悲和後悔的淚水——沒有人再願意去毀掉那個紫瞳女子。

忽然在天使群中看到一個血紅雙眼的人,他披頭散發地向我走來,怒喝道:“還在猶豫什麼?神明殺你族人、滅你元神、毀你家園,如今你隻剩一縷孤魂,無依無靠,快隨我去無憂城,在那裏你當生生世世複仇,不讓神的光明灑落人間。”

不錯,我要複仇,我要殺了原非白、原非遽,滅了原家,為明家複仇。我的記憶開始錯亂,隻是感覺心中的悲憤和仇恨漸漸無限量地膨脹著。我要同紫浮一樣,滅天之破。我看到那個女子圓睜的眼睛化成了血紅,轉眼化身成魔。

好燙,是地獄的火在燃燒。無數的生靈被那個女子毀掉,紫浮用他的身軀擋住她,軟聲細語道:“不要跟他去。木槿,發生任何事都不要逃避,這是你同我說的,可還記得?不要逃避啊。”

那女子身上的魔火漸漸渡到他的身上,他的翅膀變成黑色,他的聖潔的光芒化為烏有,他眼中流出黑色的眼淚,任由天使將他一劍穿心,可是他卻一直微笑地看著我。

“不要!”我慘烈地大叫起來。眼前的紫浮正穿著月白的布衣,一手掌燈,在櫻樹下微笑地看著我。不,這不是紫浮,這是段月容。我正坐在泥地上,而那塊紫殤正躺在腳邊,發著幽幽淡光,像是在陰險地嘲笑著我。

我猛烈地喘著氣,心跳如雷。剛才的一切是什麼?為什麼這樣真實?我定定地看著他,一下子爬將起來,緊緊抓著他,狂亂地問道:“紫浮是為了不讓他的妻子遁入魔道,所以才化身為魔的嗎?”

他沒有回答我,隻是麵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如同那紫殤中的天使一般,慈悲而垂憐地看著我。

我等不及他的回答,再次抓向那塊石頭,想知道接下去發生的事,可是段月容卻搶先一步抓起來,使勁扔下山崖。

我愕然地看著他姣好的側麵,他也正閉著眼苦苦平複呼吸。

“木槿,”我聽到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切都過去了。”

他轉過身來,那紫瞳閃耀著我從未見過的平靜和安寧。他輕輕擁我入懷,

對我淡笑著說道:“我們回家吧。”

尾聲

貞靜皇後死後不久,被她罷免的名商君莫問又再次活躍起來,遊走四方,仗著太宗的喜歡,屢屢進言痛批朝政,揭露時弊,檢舉貪汙,是朝中貪官的克星。而世祖在花西皇後死後一年內服用了一種西域名藥,身體不但健壯如常,且精力旺盛,性趣勃發,據說宮中美女如雲,同年改國號大業,世祖複軒轅舊朝關於司馬氏的冤案,世祖曾數次秘宣君莫問進京,然君每每抗旨。

大業元年,君氏在江南的府邸,偶然路過一位乞討之人,那人雖衣衫襤褸,卻身長七尺,器宇軒昂,左腿似被野獸咬去一大塊,右腿完好,滿身傷痕,左麵皆毀,左手失去三指,唯有左小指戴著一隻殘缺的五彩斑斕戒。家人見其似是當年埋骨他鄉的君氏總管齊仲書,君莫問喜極而泣,然問其身世過往種種,卻皆言不記,君府上下無不喜憂參半。君莫問便將其帶在身邊,不離左右,並命其妻卜氏盡心照顧,竟漸有起色,然仍是記少忘多,眼神哀淒,午夜夢回,常夢囈“青媚”二字,卜氏唯暗自飲泣。

緋都可汗為太宗一生最大之敵人,本名阿史那撒魯爾,年僅二十五歲一統東西突厥,從小在東庭長大,雄霸一方,然其個性過於冷酷殘暴,鐵蹄所至,稍有反抗,便雞犬不留,附庸國怨聲載道,無所不定。

唯有塬朝與其相抗,大業六年緋都可汗再攻玉門關,世祖親征,同於飛燕迎戰玉門關外,以最精良的武器和裝備重創緋都可汗。可汗失去蹤跡,傳言為西域佛教之秘宗所救,遂成高僧,雲遊四方。此役消耗彼此兩國精英、糧、馬無數,遍地哀號,兩國留下寡孤無數,突厥再無力南下。而大塬名將於飛燕戰死沙場,馬革裹屍而還。太宗亦受重傷,回宮一年後歿於崇元殿,享年四十五歲,留下三子一女,卻皆沒有活過二十歲,傳言被紫瞳的錦太皇貴妃在後宮的勢力暗中鴆殺。

世祖歿於小陰山之役後,錦太皇貴妃便乘機返回紫棲宮,擁原非流,史稱真宗,改年號為興明。真宗尊封太皇貴妃為昭化太皇太後,太皇太後借此獨霸朝政,垂簾聽政達十年之久,往往擅尋借口,原姓王十之有九為其誅殺,原姓中人皆閉門自危,真宗亦懼之,乃尋借口逃離長安,躲至大理。其時唯有南嘉郡王宋重陽假裝瘋癲逃過昭化太後的屠戮,卻難逃羞踐。花氏及其黨羽獨霸天下,可謂風光一時,實現了兒時的預言。

興明三年,太皇太後欲改國號為明,自號女皇。一直養病於大理的真宗原競,在大理永烈女王幫助下舉起義旗,聯合南嘉郡王宋重陽、襲一等忠勇公於虎,號令天下反對花氏暴行,一舉攻破長安,賜死昭化太後,真宗改年號為盛平。至真宗盛平五年,大塬達至鼎朝盛世,史稱“盛平大治”。而於氏一族世代忠良,邊境有事必為國奔走,因為於氏在邊疆鎮守,為元朝的盛平大治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於飛燕最小的女兒於菟,後來成為了岱宗的正室,史稱榮熙皇後。

真宗盛平五年,為前朝明家的謀逆大案平反昭雪,南嘉郡王複立有功,賜原姓,原重陽、昭化太後與先貞靜皇後皆複本姓,從此明家與司馬家的後人同樣得以見於天日,效力於新皇。

小陰山戰役後,阿米爾葉護攜群臣擁流亡在大理的太子木尹回突厥登基,史稱木尹可汗。可汗勇毅過人,頗有其父遺風,為政清明,致力於絲路各國友好通商,使百姓富庶,寬厚仁德。一日,可汗翻看先王詩冊,乃見二冊字句精妙絕倫,然中有一頁被撕去,大怒問左右曰:“何人安敢毀先帝遺物哉?”

葉護阿米爾跪曰:“此乃先王出征小陰山一役之夜所為也,所遺之頁正是先王最喜之《青玉案》也。”

阿米爾乃告知木尹,先帝與貞靜皇後、安和公主舊事,言及原本已被先可汗毀去,此乃抄本,並為帝默寫《青玉案》。木尹聽罷複念《青玉案》數遍,一夜未眠,隔日遣使向塬朝請求和親,以修和好。

阿米爾追封其母熱伊汗古麗王妃,即成姑菩德裏太後為大聖姑菩德裏太後,盛平三年,親自前往塬朝悼念太後,顯示了與塬修好的誠意,與真宗在太廟前(第二次)歃血為盟,詔告天下,突厥與大塬乃兄弟鄰邦,永不犯境。為天下交口稱讚。兩國從此和平互通文牒,實現和平長達六十年之久。史傳太後晚年複回故土,臨歿,貞靜皇後哀痛不已,時太後已目不識物,緊握皇後之手道:“妾實疲累,切記送妾回歸故土,勿複譴妾兮。”乃笑而終。

盛平三年,真宗選宗氏女為和親公主,親送公主至河朔,回京途中,路經法門寺,感懷故人,乃親自上香,驚見一流浪西域僧陀。同行勤忠公謝素輝覺此僧陀眉眼似曾相識,酒瞳似血,竟似突厥先帝撒魯爾二世,僧陀自號阿賴什葉,對帝淡淡一笑,隱於木槿花叢中,餘眾悵中。

昭化太後垂簾聽政時期,進行了大塬朝第二次大規模的文字獄,焚毀了大量《創業起居注》及元德、大業年間的政要記錄,關於元昌三年那場“崇元殿之變”的史籍,篡改了大量史實,轉而加上了很多世祖迫害昭化太後和真宗的罪證,故而盛平年間流傳開來的《金陀遺編》,成為研究“崇元殿之變”的重要資料。

小五義的傳說成為塬朝開國曆史中色彩最濃豔的一筆。這個小五義中出了一個幾乎做上皇帝的太後,一個突厥的太後,一個褒貶不一的皇後,一個縱橫沙場的驚世猛將,一個謀略機關算盡天下、幾乎推翻大塬朝的親王。有美人,有忠臣,有貞女,有猛將,有叛臣,生動地演繹著元慶至盛平年間的風情,而貞靜皇後是其中最有爭議的一個。皇後享年三十歲,但是關於她的傳說很多,曆史評價,有人說她是有史以來最賢良的女人,有人說她是史上最美麗的女人,又有人說她是一個弄權的奸妃。

《金陀遺編》尤其提到了大量關於貞靜皇後和其時的巨賈君莫問的事跡,有趣的是兩者必在文中同時提起,更顯示了兩者不同尋常的關係,雖略有隱晦,卻似非一般的尊崇。正史著述了貞靜皇後在庚戌之亂的八年中受大理義商君莫問的庇護不但保住了性命,也保住了貞節,很多流派認為貞靜皇後其實是做了君莫問的妾氏。然而同時研究《金陀遺編》的史學家有了另一種更大膽的推測,貞靜皇後的另一重身份便是君莫問,真正庇護了貞靜皇後的就是大理聖武帝段月容。

然而,無論是塬朝的太宗皇帝、貞靜皇後、商人君莫問,抑或是小五義的時代,已然一去不複返,又由於昭化太後大興文字獄,縱有《金陀遺編》,但後人終認為是野史,小五義其人其事已難以考究,流傳於世的,唯留下君莫問愛讀的兩冊花西詩集的手抄稿,還有君氏行事低調但又遍及天涯海角的神秘財閥一代傳一代,默默而緊密地聯係著漢家和南國的不斷沉浮。

《金陀遺編》提到,世祖大業六年歿之日天降大水,黃河決堤,淹死百姓無數,天下人人自危,皆傳世祖乃白虎星君轉世,如今星君歸位,妖孽將重生。其時大塬剛剛結束突厥大戰,國力羸弱,國庫空虛,仍由於民間勢力的影響,以君氏為首的大財閥的遊說,大理首先伸出援助之手,恢複與大塬通商。君氏傾全部家財聯合大塬及大理的商人捐出糧布,拯救大塬的百姓無數。然君莫問收養數百孤兒寡老恰在兩國交界,黃河要口之宜賓,民間流傳君莫問紫瞳夫人為救落水孩童而被衝入黃河,其水性極差,不複上浮,三日後其屍衝上岸。君莫問緊抱其屍三日,坐在木槿樹下涕泣不已,口中時而痛呼月容,時而又呼朝珠,神誌已不清,淒慘至極,聞者落淚。方圓百裏的百姓皆感動君氏的義舉,成群自發地前往神社佛寺為紫瞳夫人祈福。

有人傳言,君莫問就這樣坐在木槿樹下哭死了,有人說君莫問抱著夫人的遺體跳了黃河,又有人說君莫問從此發了瘋,流落民間,再不知其蹤。也有一位君莫問的義子女說,因為君莫問和眾百姓的虔誠,他親眼看到君莫問胸前發出紫光,那位紫瞳的朝珠夫人竟然活了過來,然後兩人羽化成仙。

曾有君莫問的弟子田鬥,位及大理左相,晚年歸隱田園時,整理其師與親友對答,纂名《君氏起居注》,田鬥在最後一篇中所敘,正是君莫問同夫人在宜賓訣別前夜,秉燭夜談時最後的對話,那是君莫問念給朝珠夫人聽的一段白話文:

我告訴我的靈魂,冷靜,不要抱有,任何熱愛的等待,因為我們的摯愛,可能是一種錯誤的狂熱。但我們仍有信心,雖然信心、摯愛和希望,都仍然隻是等待,然而,也許,黑暗將變為光明,寂靜將化為舞蹈。

全劇終2012年12月29日雪夜

番外

明日香

光陰漫漫生如幻,

夕日悠悠若紅蓮。

埴輪清語猶甘露,

散落人間知幾年?

“勃朗峰所有的現金、股票、固定資產加在一起總值2500萬元人民幣,全部贈給孟非先生唯一的女兒孟穎女士,作為監護人餘長安先生繼承的條件是,首先不能與除孟穎女士以外的任何女人結婚並育有子女,一經發現,將立刻剝奪繼承權,其次每月將陸續扣除孟穎女士的醫療費用,餘額隻有到餘長安先生七十歲時才能全部授予。“考慮到餘長安先生今年三十五歲,離七十歲還有很長的距離,餘長安先生可以申請,每個月從這筆遺產中發放一定數目的生活費,最高限額為5000元,如果餘長安先生死後,仍有剩餘財產將全部捐贈給華山醫院科研機構。”20XX年,上海華山醫院的病房內,一位身穿阿瑪尼西裝的高個男士正站

在病床一側,不疾不徐地念著遺囑。他肌膚白皙,麵容俊美非凡,甚至有些模糊了性別界限,可惜出色的五官沒有任何表情,唯有嘴邊噙著的那一絲淡笑。他挺直的背後拖著一綹細辮,顯示著淡淡的背叛。

對麵的餘長安跌坐在病房冰冷的座位,不停地擦著汗。

餘長安的身邊站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子,芙蓉麵上化著濃妝,魔鬼身材穿著露B裙配上網格絲襪,本應性感的嬌軀微微顫抖,塗滿黑色指甲油的左手從PRADA小包裏抽出一支細巧的KENT。

“陳小姐,醫院裏不能抽煙。”那位俊美的律師對陳小姐禮貌而冷淡地提醒著。他身邊的女助手同樣穿著昂貴的職業裝,纖細的鼻梁上金色鏡片一閃,卻明顯地露出鄙夷之色來。

“我偏要抽,你管得著嗎?”那位豔妝性感的陳小姐氣急敗壞道,“哪有這樣過分的遺囑,這個世道誰知道能不能活到七十歲啊?”

“小紅,別抽了。”餘長安百般煩悶地對那位陳小姐喝道。

小紅卻提高了聲音,摸著小肚子叫道:“我偏要。餘長安,你說你還是人嗎?五年了,我死心塌地跟著你,為你流過三個孩子。好不容易等兩個老家夥歸西了,你個窩囊廢,還不敢多放一個屁,昨天還說要等領了遺產,同我結婚,好好對我和肚子裏的孩子。今天就這熊樣?”

她回首大吼道:“許星美,你以為我們不知道嗎?你是這個女人的大學同學,長安說過的。你以前喜歡過這個女人吧,她在大學裏有姘頭,還流過產,就是你吧,誰知道你有沒有幫著改過遺囑。”

“老娘兒們你閉嘴,”餘長安也惱了,放聲大吼,“你再叫我就把你徹底休了,不認肚子裏這個孩子。”

陳小紅漲紅了臉,卻憤憤地閉上了嘴,縮到角落裏默然流淚,轉眼描繪精致的美眸變成了熊貓眼。

“星美啊,”餘長安轉過身來,對許星美擠出一絲笑來,“別跟這種老娘兒們一般見識。”

“真可惜,那個人不是我,我也勸過她把孩子留下來,可惜……她這個人在愛情上永遠就是這麼個二貨。”許星美垂眸看著插著氧氣管的孟穎,漂亮的眼中閃過一道傷痛的紫光,轉瞬即逝,麵上馬上恢複一片冷淡,“如果那時候我娶了她,堅持讓她把孩子生下來,也許人生就不一樣了。”

餘長安立時噎在那裏,光頭上的青筋微微繃了一繃。

許星美對發愣的餘長安和哭歪嘴的陳小紅淡淡一笑,“你最好決定得快一些,過了有效期,將視同放棄財產,這筆錢將全部捐給華山醫院。”說罷,許星美帶著助手翩然離去。

回家的一路上,餘長安同陳小紅大吵了一架。回到家中,陳小紅把自己緊緊地鎖在家裏大聲哭泣。餘長安擔心她又像前次一樣鬧自殺,少不得親自下廚為她燉了最愛吃的雞蛋羹,然後親自端上。幾番賭咒發誓,軟言安慰,陳小紅總算止住了哭,卻對他拋了個媚眼,“我要吃生蠔。”

餘長安無奈,怕超市的不新鮮,隻得開車到銅川路海鮮市場去拎了一公斤生蠔,幾斤三文魚,幾個一級珍鮑,又到超市買了隻烏骨雞,做鮑魚燉雞。

幾個地方兜下來,餘長安拎著大包小包,滿載而歸地回到家中。天色已晚,長安等電梯時看信箱似已滿,便打開信箱,正要取出一遝印刷品,不想落下一個紫色鑲金邊的信封。餘長安打開一看,竟是上市公司中原集團在金貿大廈舉辦的答謝新老客戶及供應商紅酒宴會的邀請函。

中原集團是全球著名的跨國集團,涉足行業之廣不可思議,小到鉛筆的筆芯,大到高科技基因工程,幾乎無不涉足,甚至有傳言他們同國安局共同擁有海外秘密軍事基地。

本來像餘長安的豐盛公司是八竿子也不會同這樣的大企業搭上邊的,也是巧,去年中原集團以西楓商貿進駐上海,在金貿的新辦公室裝修競標,豐盛公司的設計竟然中了標,適才有了業務往來。後來中原集團在徐家彙的大型購物商場也是他裝修的。

可惜,今年餘長安相當背運,不但孟穎的二老相繼得病身故,得了個這麼怪異的遺囑,一分錢拿不到,上個月工地上一個工人被掉下的天花板砸中,當場死亡——這個工人還是臨時工,長安沒有買工傷保險,結果為此家屬要天價賠償,天天圍堵,工程便拖延了下來,到現在仍然逾期未複。

長安回到樓上時,陳小紅的情緒穩定多了,有說有笑地幫他一起洗海鮮做飯,還說要給孩子取小名叫富貴。長安的神經這才放鬆下來,打趣道:“富貴怎麼聽怎麼像是條貴賓犬的名字呢。”

逗得陳小紅笑岔了氣兒。

餘長安一邊笑,一邊在心裏決定下周五去赴宴,同那個采購部的李經理再磨一磨,送上一打OK卡試試。

周五,七月十四號,餘長安難得穿得西裝革履,來到金貿七十六層,卻見四圍金碧輝煌,雅樂環繞,男士皆燕尾禮服,女士都穿著低胸長拖晚禮服,出席眾人非富即貴,個個穿著優雅華貴,細聲交流。餘長安好歹算見過世麵的,也不禁暗暗怯場。

他要了一杯紅酒,便滿世界地找那位金主子李經理,又煩心孟穎的遺產,無心社交。就在這時,一陣香氣傳來,餘長安抬頭,不覺眼前一亮,卻見兩位貌美如花的女子站在眼前,當前一位豐滿美豔,瀲灩的紫眸敷著金粉如飛,顯示著異域血統,高挑的身材高出長安整整一個頭,淡金色的波浪長發盤在頭頂用一串紫色寶石別著,低胸緊身的淡紫晚禮服,完美地展現著她的魔鬼身材,香奈兒五號香水的味道瞬間讓長安置身天堂。

後麵一位理著齊耳短發、偏骨感的黑發美人兒,一身黑色短款禮服,一雙大眼塗著煙熏妝,偏紅唇如血,左耳一排鑽石骷髏銀釘,更顯妖嬈。長安仔細數了一數,好家夥,整整六個,心中不由暗想,這姑娘打耳洞的時候難道不怕疼嗎?

“您是豐盛餘總吧,”紫瞳含情地看了長安一眼,大方地遞上柔荑,“我是中原集團旗下,西楓商貿的麗貝卡。”

美人兒隨即附上一張燙金名片,抬頭竟是西楓商貿的副總裁。

西楓商貿的副總裁好像是叫原紫函吧,是中原集團大老板的掌上明珠。

“我是餘長安,”長安的呼吸略有不穩,不由自主地抬手握上,一下子明白了何謂玉骨冰肌的感覺。他戀戀不舍地放了手,盯著那雙勾魂攝魄的紫瞳,脫口而出,“麗小姐,您的美瞳可太漂亮了。”

紫瞳美女一愣,然後嬌嗲地笑道:“餘總好可愛啊,我沒有戴美瞳,麗貝卡是我的英文名字。我是混血兒,天生就長這樣,我姓原,叫原紫函,”她上前一步,笑道:“這是我堂妹,司馬聞英。”

長安心中暗訝。真是原紫函本人嗎?再定睛一看,她還真的沒有戴美瞳。

正想同黑發美人握手,那美人卻隻是淡笑著點了一點頭,一副拒人於千裏

之外的樣子,長安隻得訕訕地收回了爪子。好賴這是長安第一次遇見如此絕色尤物,便同美女們熱情地攀談起來。長安殷勤地問BOY要了兩杯雞尾酒,右手遞給原紫函,長安乘原紫函接杯

的機會狠狠瞄了一眼那高聳的乳房還有乳溝,不由咽了一口唾沫。左手遞給司馬聞英時,她的戒指有意無意地劃過長安的手,如針紮般痛了一下,長安快速地縮回手,果然左手虎口上有一個極細的針眼。

司馬聞英抱歉地舉著左手,纖長的食指上正扣著一隻璀璨的黑寶石戒指,玉容上帶著一絲抱歉,“這戒指是卡地亞號稱暮色同款戒,花了四表哥二百萬呢,結果老得罪人,您沒傷著吧。”

原紫函瞥了一眼司馬聞英,又對著長安明媚地笑了起來。

司馬聞英取出一方白絲絹,輕輕按住長安的虎口。長安看著自己的血跡悄然淹沒於絹帕上那精致的紫色西番蓮花紋中,咽了一口唾沫,“那個……兩百萬元人民幣是有點小貴的。”

司馬聞英看著長安虎口處的血帕,眼中極快地閃過一絲貪婪和激動,口中卻淡淡道:“美金。”長安握著酒杯的手就是一哆嗦,心想:大戶人家的孩子就是敗家,比孟穎還要敗家。長安慢慢說出自己的來意。司馬聞英同原紫函對望了一眼,原紫函笑道:“原來是為了這件小事,不如餘總跟我來見見我哥哥吧。他也許能幫助你。”司馬聞英握緊那塊絲帕飛快塞進包裏,也笑道:“那我先走一步,去看看四表哥在做什麼。”果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長安振奮起來。像這樣的大企業,二三百萬元算什麼,他們隻要動動小指就能免了他的債務。

那司馬聞英口中的四表哥應該是中原集團的第四子,大名原宗凱,是原紫函的雙胞胎哥哥。原紫函帶著長安坐觀光電梯,來到頂樓一間精致豪華的房間,落地窗前,正站著一個昂藏身影,聽到聲音,向他們扭過頭來。

長安的心髒一陣收縮,好一個漂亮的孩子。那人同原紫函差不多年紀,二十出頭模樣,生得唇紅齒白,眉目含情,同原紫函一樣長著一雙奪目的紫瞳,落地窗外萬家燈火映入他的眼簾,如星火閃爍。這座不夜城的燈紅酒綠,五光十色,竟在這孩子麵前黯然失色。

原紫函為長安做了介紹,那原宗凱便客氣地請長安坐下,對長安靜靜說道:“裝修合同總金額加在一起不過六七百萬元,一切好說,可是您積欠供應商和農民工工資的資金周轉,是個問題吧,還有在徐家彙那場人命官司,家屬要賠二百萬元。”

餘長安心上咯噔一下,隻聽那美少年說下去:“聽說餘總最近本來要繼承兩千五百萬元巨額財產,但遇上點小麻煩。其實這些都不算是一筆大數目,隻是餘總要守著一具植物人一直到七十歲再結婚生子,這似乎太不人道了些。”

原宗凱微笑了一下,長安隻覺眼前耀了一下。原紫函微微一笑,自然而然地坐在原宗凱沙發的椅把上,有意無意地斜倚

著美少年,金粉描眸更襯得紫瞳嫵媚性感,直逼邦德女郎。“你們到底想要什麼?”餘長安沉聲問道,再抬頭時,目光中已有了銳利。“我們隻是想幫助餘總,並且完成您的妻子……”原宗凱淡笑如初,“孟

穎女士的遺願。”“孟穎還沒有死呢,”餘長安不悅道,“什麼亂七八糟的遺願。”“孟女士生前曾經簽署過器官捐贈書。”原紫函柔聲道,“難道您不知道

嗎?”原宗凱笑道:“我們誠懇地請求您授權捐獻孟女士遺體的心髒,來為我父親做心髒移植手術。”

餘長安手中的酒杯滑落,隻覺口幹舌燥。孟穎從來沒有對他說過這件事,“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你們分明在胡說。我和孟穎不認得你們,我也從來沒有聽穎提過什麼器官捐贈書。”

“大概是十八年前吧,你可能不知道。孟女士十八歲時曾經因為車禍雙目失明一年,後來因為得到角膜移植才恢複視覺,這件事對她影響很大,可能因此使她產生捐獻器官的想法。”原宗凱歎了一口氣,徐徐道:“不得不說,您的妻子是一位非常善良的人,她每年都會往紅十字會、老年人中心、流浪動物關愛中心等捐助。就在她出事前,她一直都在資助一位汶川地震中幸存的孤兒。”

餘長安愣在那裏。他從來不知道他的妻子是這樣的人。也許是因為他埋怨過她花錢太大手大腳,所以她就不太告訴他錢的去向,這成為他一直安慰自己

和小紅在一起的理由。因為他一直認為像孟穎這樣的大都市女子無法理解像他這樣大山裏走出來的孩子。一種悲哀濃重地籠罩著他的內心。他一直都知道他錯了,可是也許他不知道他其實錯得太離譜。

“從那場可怕的車禍到現在,已經五年了吧。您這兩年過得非常不好,可是也許您沒有想過,孟穎女士也一直過得生不如死,”原宗凱盯著餘長安的眼神開始犀利起來,“餘先生現在是孟女士唯一的親人,如果您能授權她的安樂死,孟女士可以解脫,她生前的遺願也可得以實現。”

原紫函雙眉微蹙,略帶悲傷地煽情道:“我相信孟女士一定能上天堂的。”可餘長安聽了隻覺想吐。原紫函卻繼續說道:“您曾經提過孟女士的遺產大約是2500萬元人民幣,

如果您擔心這個,我們將會付雙倍的價格,並且免去豐盛目前所有的債務。”“免去?”餘長安恍然大悟,冷笑出聲,“果然是有備而來。我就想,像

我這樣的包工頭,怎麼會得到像中原集團這樣的請帖。”原紫函微微冷笑了一下。原宗凱卻輕歎,“請原諒我們的魯莽,可是我們父親危在旦夕。請您考慮

一下吧,”原宗凱淡淡道,“也就這幾個月,可能我們的父親就要離世,那樣的話,我們將按合約征收豐盛五倍的違約金。”

原紫函笑得狐媚動人,“據我所知,您已經有三個月沒有支付三十多位農民工的薪資了吧,難道您真的想破產,以後要靠孟女士每個月5000元的生活費來過日子?”

“別嚇餘總,”原宗凱拍拍原紫函的大腿,“餘總馬上就要做爸爸了。”原紫函假意捂住嘴,倒抽氣道:“天哪,現在上海物價這麼貴,小紅姐可怎麼能靜心養胎?”原宗凱輕笑,“餘總是要上心一些,畢竟這是一個笑貧不笑娼的年代,怎麼也要為自己的孩子想一想吧。”餘長安也算在商場摸爬滾打了幾十年,但卻是第一次感到這樣的壓力和焦慮,而這些壓力和焦慮竟然來自於眼前這樣兩個九零後,令他萬分狼狽。

酒會一結束,他黑著臉回到家中,卻發現小紅不但取走了所有的行李,保險箱裏也空了——他平時總給她放些零花錢。因為愧疚,他今天早上特地在保險箱裏放了十萬元現金,她給他留了一張紙:別找我,我不相信你,我要生下富貴。

餘長安霎時手腳冰涼,感覺全世界都瘋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衝到許星美家裏,還好許星美沒有睡,披著一頭柔軟的長發,穿著睡袍給他開了門,板著俊臉說道:“深更半夜的,你發什麼神經?”

有個漂亮女人穿著極薄的真絲睡衣,從浴室一邊擦著頭發一邊走出來,“星美,誰來了?”

那女人的真絲睡袍微濕,直把魔鬼身材暴露無遺,看到是餘長安,立時冷了臉,冷哼一聲,走進內屋。

這一哼,餘長安倒認出她來,原來這剛沐浴的性感女神竟是許星美的助手,不覺也愣在當場。想不到白天裏古板冷漠的眼鏡妹身材這般火辣。

有人不悅地咳了一聲。餘長安聽出許星美的不悅,便轉頭對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心想,一直以為這許星美是個GAY,原來性取向還相當正常。

他是孟穎的藍顏,孟穎對餘長安說過許星美曾經追求過她,但許星美卻說是孟穎先追求的他。餘長安到現在也沒弄清這兩人是誰先追的誰,反正最後這兩人處成了鐵哥們兒。這個許星美對誰都是冷冷淡淡的,隻有看見孟穎時笑靨如花,而餘長安也從許星美對他不冷不熱的態度中看出他對他的鄙夷。

可是,他已經習慣了這種態度,要知道,孟穎周圍的朋友都反對他們結婚,因為孟穎是一個留洋鍍金的海龜,家境殷實,而他隻是一個走出大山的土孩子。

他同孟穎相識是因為相親,那時的他是真心愛孟穎的。婚禮上許星美是司儀,雖然含笑幫著孟穎和他迎來送往,可是卻正眼也不瞧他和他家的親戚。

咦?他怎麼依稀記得那時是一家叫寶貝婚慶公司主持的,主持司儀是個小姑娘?也許當時有兩個司儀吧,畢竟是十年前的事了。

孟穎出事後,許星美是第一個陪著孟穎父母一起過來的朋友,也是唯一一個沒有對餘長安拳打腳踢或是高聲謾罵的。

可是孟穎手術剛做完那陣,有一次長安值夜,深夜無人時,許星美披著頭發潛入病房,癡癡地看著沉睡中的孟穎,佇立良久,半天才狠狠地罵了一句:

“你個傻逼。”然後流下了一長串眼淚,此後許星美對自己的眼神裏的鄙夷更深。餘長安忽然有了抬頭的勇氣。原來這個許星美喜歡吃窩邊草,而所謂的窩

邊草一般都不會長久,這跟他也沒什麼本質區別。“你來幹嗎?決定放棄財產啦?”許星美一屁股坐在對麵的真皮沙發裏,不無嘲諷道。出眾的五官隱在七星煙霧中。

他忽然想起當年蜜月旅行時,同孟穎坐在黃山巔上看雲霧繚繞中璀璨的星空,他陶醉在美麗的星空和美妙的愛情中,可是孟穎卻忽然對著星空眯眼道:“星美這廝,趕上好爹娘啊,取了個好名字。”

餘長安收回思緒,一腔話語給生生噎了回去,悶悶不樂道:“你怎麼就算準了我要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