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剛出狼窩 又入虎穴(3 / 3)

高雲頓時麵紅耳赤,忸怩道:“你……哼!”一跺腳,扭到了一邊。

袁明日道:“雖然做不成夫妻,但是做兄弟也挺好的。”跟過去道:“唉,你我一直以兄弟相稱,不如咱們以這山洞為證,結為一對名副其實的兄弟如何?”

高雲欣然應道:“好啊!”

二人當即跪對山洞,撮土為香。

袁明日朗道:“山洞作證:我袁明日。”

高雲接道:“我焦彥鐵。”

袁明日道:“願結為兄弟。”

高雲道:“有福同享。”

袁明日道:“有難同當。”衝她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這句話就不要說了。”

高雲道:“為什麼呀?”

袁明日道:“你想啊,既然咱們是兄弟,萬一要是誰有個不測,總的有人來報未報之仇、完成未完成的心願吧?況且誰也不希望自己的兄弟死啊?”

高雲應道:“好!那咱們就不說這句話了。”麵對山洞繼續朗道:“違背誓言。”

袁明日接道:“不得好死。”

二人磕了三個頭,之後麵帶微笑,看著對方。

高雲叫道:“大哥!”

袁明日叫道:“二弟!”

在袁明日的好言相勸之下,高雲蹙著眉頭,試著撕了一絲蝙蝠肉,但是入口之後,一股血腥味直搗胃口,忍不住便要作嘔,由於腹中空空如也,隻是幹噦。最後實在沒招了,隻得將其想象成略未烤手的雞肉,以騙過自己的胃口。這一招果然奏效,不再像之前那麼反胃了,勉強可以咽下一點。

二人渴了就捂著鼻子,走進山洞深處,張口接一些洞頂岩石上滴下來的水滴。

此處離武當山乘馬最快還有兩日的路程,隨著被困時間的延長,脫困之心也越發強烈。

這日傍晚時分,二人坐在洞口的石頭之上商量辦法。

袁明日道:“咱們一定要想辦法離開,決不能被困死在這裏。”

高雲道:“大哥,雖然我不知道曾經在你的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事,但是從我目前知道的來看,已經發生了太多的不辛,難道你就沒有過放棄的念頭嗎?”

這幾日來,她見袁明日毫不猶豫地又是生食蝙蝠肉,又是進洞臭喝水,求生的欲望特別強烈,不禁大為欽佩。

袁明日道:“當然有過。在我被逐出師門之後,就曾經一度想要放棄自己,是宋大哥給了我生的信心、是圖叔給了我活的意義,令我明白了生、活的含義。我還有一樁心願未了,決不能輕易放棄自己。”在說到宋丙遙時,眼圈一紅,想起了他豪然的神情已永遠不在,不禁默然傷神。

高雲從小生長在官宦之家,由於尊崇禮法的原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所以連一個朋友也沒有,更別說身受苦難的知心朋友了。而他這些意義深刻的話,是從書本上所聽不來的,拱手叫道:“說得好!”眉開眼笑,髒兮兮的臉上,顯現出了一抹嬌豔。

袁明日愕然一愣,但很快就想:“二弟長得是有些清秀,但畢竟是堂堂男子啊。一定是由於我的身體過於虛弱,眼睛已經出現了問題。”趕緊收手捏捏位於麵部,目內眥角稍上方凹陷處的“睛明穴”。

這時,洞內穿出“撲撲撲——”一陣聲響,一片烏雲壓頂而來。

高雲“啊”地一聲,撲到了袁明日懷中。

袁明日拍拍她脊背,溫言道:“別怕!”

正是成百上千隻飛出去覓食的蝙蝠。

高雲反應過來後,立即退開了。

開始她是怕蝙蝠晚出早歸的時候從頭頂飛過,但隨著時間一長,便慢慢適應了。剛才之所以還怕,那是因為往日三五成群飛出的蝙蝠,突然同時出洞了。

原來倒是她大聲吵鬧的原因,把蝙蝠給驚著了。

高雲大驚之下,不由自主地撲入了袁明日懷中,這時羞澀不已,尷尬地低下了頭。

袁明日見黑壓壓的蝙蝠從頭頂飛過,突然心生一計,大叫:“有了!”

高雲問道:“有什麼了?”

袁明日答道:“有辦法離開這了。”話音剛落,便向她的腰帶伸過手去。

高雲一驚,道:“你……”手捂腰帶,退了兩步,見他竟開始了脫衣服,忙轉過身子,吼道:“你幹什麼?”

袁明日行若無事地道:“脫衣服啊。”

高雲更驚,一顆心砰砰亂跳。

袁明日脫掉外衣後,又逼了過去,急道:“二弟,你也把衣服脫下來吧——”又向她的腰帶伸過手去。

高雲此時已經退到了沿邊,再無可退,左手撥開來手,右手“啪”地一聲,摑了他一個耳光。

這下突如其來的變故,袁明日著實吃驚不小,別說沒有了武功躲不開這一掌,就是有武功也會被打一個措手不及。

高雲破口大罵:“無恥!虧我還把你當大哥!”兩行淚水滾滾而下,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在她心裏不僅僅把袁明日當“大哥”看,這下袁明日徹底毀了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袁明日捂著臉道:“你幹嘛打我?我怎麼無恥了?”非常氣憤。

高雲嗔道:“你不無恥幹嘛脫自己的衣服?還要脫……脫我的衣服?”說到後一句話時,聲音低了下來。

袁明日道:“這就是我想的辦法啊:咱們把衣服脫下來,用衣服做一個大布包,等起了風就帶著跳下去。運氣好的話,應該不會有事。”

原來,剛才他深受蝙蝠的啟發:蝙蝠雖然沒有鳥兒那樣的翅膀,但是可以仗著前後肢的蹼膜,像鳥兒一樣自由飛翔。我們為什麼不可以借鑒一下?

高雲長呼一氣:“是這樣啊?我還以為你……”臉微微一紅。

袁明日見她怒色息去,當下也霽顏下來,道:“你還以為我什麼?你一個大男人我能把你怎麼樣?”

高雲心下既欣慰,又慚愧,柔聲道:“大哥,對不起!”伸手撫了撫剛才打他的臉,道:“要不這樣吧,你也打我一下好了——”拿起他的手,讓他往自己臉上打。

袁明日知道個兄弟不僅嗜好怪,而且脾氣也怪,當即笑道:“我是要的衣服,不是要打你!”也不敢再莽撞了,想讓她自己除下衣服。

高雲蹙眉道:“不行!你還是打我吧——”又讓他的手往自己臉上打。

袁明日柔聲道:“二弟,我知道你怪癖多,可是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了。為了咱們能早日離開這裏,你就克服一下吧。好嗎?”

高雲囁嚅道:“我……”一麵是離開的辦法,一麵是暴露自己的女兒身,若是在平常,暴露也就暴露了,最多也就是行事不便,又有多大幹係?可是現在是要與男子共處一洞,還要寬去外衣——一時好生為難。

袁明日續道:“霍總鏢頭說我隻有一月時日,現在已經過去半月有餘,此處離武當山還有兩日路程,咱們的盡快離開這裏。就算是為了我,還不行嗎?”說的甚是動情。

高雲見此,心想:“他是俠士君子、是我的義哥,我有什麼好難為情的?”應道:“好!”轉身進洞。

袁明日既高興,有感動,知道她平日衣著莊重,雖是男子,但沒有男子的絲毫粗野,她能為了自己脫去外衣,是何等的不易?

不一會,高雲穿著一襲縞色**,抱著外衣從洞內走出。沒有了寬大的外衣作為遮掩,女子的體型顯現了出來。

袁明日大吃一驚,急忙閉眼再捏捏“睛明穴”,睜開一看,朦朧中她依舊是一副婀娜身姿。

高雲走上前來,輕輕地道:“大哥!”

袁明日直驚得矯舌不下:“你……”

高雲道:“我是女子。對不起,我不該欺騙你!”說著,襝衽行禮。

袁明日伸手扶住,道:“沒關係!其實我也有很多事瞞著你。隻要我們真心相待就好!”很快就想:“我身為大哥,應該維護二弟才是,如何能讓她為我脫去外衣?”道:“二弟,你快去把衣服穿上,咱們再想想別的辦法。”由於習慣的原因,一時無法改口叫“二妹”。

其實除此以外,別無他法可想,他就是死在這裏,也不願讓高雲有絲毫為難。

高雲道:“大哥,為了你,我願做任何事。”說的甚是鄭重。

袁明日一時間,頭暈目眩,不知如何搭話。若是在先前,自是兄弟情重,不存在任何問題,然而此一時,彼一時。

高雲見氣氛尷尬,笑道:“時不我待,說幹就幹。”當即將衣衫平鋪在地,道:“女紅,我在行……”

二人將衣服照縫拆開,以拆線為線,以蝙蝠骨為針縫製起了風包。

高雲雖懂事之後,知道了母親的事,便起了叛逆之心,與女紅學得不是太好,但總比袁明日這大男人強。

為了保證風包的質量,袁明日不敢多做插手,高雲就著朦朧月光,獨自縫製。

袁明日坐在一邊的石頭上,看著她身形婀娜,飛針走線的樣子,隻是在想:“二弟哪裏長得像男子了?我怎麼如此有眼無珠,沒看出來呢?”再回想起她種種的言談舉止,更是慚愧。

經過高雲一夜的趕製,次日一個五尺左右的圓形大風包便做成了。由於一夜沒合眼,沒和袁明日說幾句話,便倚著崖壁睡著了。

袁明日見她為自己受苦受累,非常心疼,可是又不能像以前一樣,上去拍拍她肩膀,當即將風包疊成一條被子,輕輕蓋在了她身上。

雖然昨晚二人沒有了隔風的外衣,但是忙碌的忙碌,思忖的思忖,並沒有覺得有多冷,然而當晚卻沒有了那麼多的事,隻覺寒風襲體,冷的上牙打下牙,“咯咯”直響。

其時雖已是春季,但晚上的氣溫還是很涼,尤其是山口懸崖,溫度更涼。洞內雖可避風,但臭氣難當,無法長時間停留。

高雲擔心袁明日的身體,要他高雲蓋上風包,他則要高雲蓋上。情急之下,高雲抖開布包,拉著他一起進了包裏,背靠背抱膝坐在了地上,攏起包口,隻留出臉麵。

有了風包的擋風,加上二人互相的體溫,立覺暖意融融。

自打昨晚袁明日知道高雲是女子後,言談舉止之間,有意無意地變得扭扭捏捏,高雲則由於心下釋然,與之前相比,反而更加自然大方了。

高雲由於白天睡了覺,一時睡不著,便說起了自己原來要救的弟弟和自己的下人小子,都是女子;說起了自己在家中的遭遇,以及流浪江湖的原因。

袁明日對她的遭遇非常同情,也說起了自己的童年遭遇,以及為之奮鬥的目標。

二人雖然認識的時間不短了,但都是第一次敞開心扉,互吐自己心裏不願向人吐露的心事;雖然都保留著自己的真實身份,但是都進一步加深了了解,也絲毫沒有影響兩顆心的一步步靠近。

在未知的等風時間裏,袁明日的身體每況愈下,高雲看在眼裏,急在心上,拚命地為他點穴治療,以調理經脈的方式,阻止他的身體一天天弱下去。可是治標不治本的情況下,再怎麼調理,都是徒勞的。

由於趙天龍十多年的嚴格教育,袁明日十分注重禮節,就是同從小一起長大的趙夢姣打鬧時,也未越過男女之禮。如今與高雲同處一洞,又被高雲盡心竭力地照顧,授受之間,難免有近距離接觸,可是他又不方便說,否則反而顯得他倒想入非非了。每當他感到尷尬之時,自己就告訴自己說:“她是我二弟——她是我二弟……”說服自己接受。

而在高雲心裏,已將他當成了自己最親近的人,所以並沒有他那樣的煩惱。

時間在等風的過程中一天天過去了,雖然袁明日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但是活下去的信心從沒有因此而有絲毫的減弱。

這天晚上,終於迎來了大風,可是按前往武當山的路程算來,乘快馬也已愈一日,何況袁明日如今已經無法承受快馬的顛簸,乘快車,還得慢一日,是無論如何也趕不上了。

袁明日癡心不改,不想就此等死。有道是:心態決定狀態。霍愛萍所說的一月時間,是按他那時的身體情況預測的,如果他心灰意冷的話,一月的時間,足以心力憔悴而亡。

二人歡呼雀躍,喜道:“啊——起風了!太好了!”

袁明日道:“快——咱們要抓住機會!”

高雲點頭應過,撐開了準備已久的風包,將帶子挎到了自己和他的肩上。

一切安排妥當之後,二人搭肩走到了崖邊。

袁明日道:“準備好了!”

高雲大喊:“等等——”用牙在右臂肘部的袖子上啃了一個洞,跟著,左手一扯,露出了半截雪白的手臂。

袁明日臉一紅,扭了過去。

高雲順著手臂將半截袖子,摸到了他的手臂上,跟著,自己的手臂又穿了進去。

半截袖筒將二人的手臂緊緊攏在了一起。

高雲道:“無論到哪裏,我們也不分開。”

袁明日心頭一暖,笑了笑。

二人一躍而下。在速降了七八十來丈後,“呼”地一聲,風包吃風撐開,“咯噔”一下,下降停止,開始在空中漫天飛舞。

高雲緊閉雙眼,“哇哇”大叫。

這雖然已經不是她第一次離地了,而起這次也有了心理準備和一點安全,但是仍舊抑製不住內心的驚恐;

袁明日雖然是第一次有意識的離地,內心也很驚恐,但是性情沉穩,不像高雲那樣大喊大叫。

耳旁“嗖嗖”,天旋地轉,身體不由自主、不可預測的在空中擺動。

高雲在驚恐了一段時間後,漸漸平靜下來,轉而欣賞起了這難得一見的風景、享受起了這難得一有的感覺。

二人偶爾相對一笑,旖旎無限。

不知在漫無邊際的天空中飄蕩了多久,風慢慢地小了下來,風包的動力減弱,開始了下降。

二人不約而同地心中暗驚起來,誰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在下降了一段時間後,二人隻覺全身一激靈,就此兩眼一黑,沒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