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勝最大便做過推官,也沒有謝觀星那樣的經曆,他不知道,如果朝中的某位二品官員,都可以被人隨隨便便砍了腦袋,那名動手的影衛,一定無法對“當官”產生濃厚的興趣。
夜,漸漸深了,馮府的書房外依舊燈火通明,兩名青衣捕手,正斜靠在廊柱下聊著天。而距此不遠的一處廂房之內,也有兩人一直睡不著。
方勝輾轉反側睡不著,是因為興奮,也是因為心裏頭被謝觀星擱了塊大石頭。謝觀星睡不著,卻是因為,明日難免要前往刑訊司銷案。
懷抱腰刀,恢複了一身捕頭裝束的謝觀星斜靠在被褥之上,他還在想著一些問題,而這些問題讓他總覺的這樁下毒案,不是表麵上那麼簡單。
馮成書房內,好茶很多,為什麼陸嬌嬌兩次都隻取了綠仙袍?取走之後,她又為何隔了這長時日,即不喝,也不賣?那趙四的婆姨在劉公祠內曾說,自己丈夫有言,若是身死,殺他的一定是掌司大人。這話說的可就有些蹊蹺,難道趙四知道是自己送去的茶水要了大公子的命?那他自己還喝個什麼勁?再有就是看那綠仙袍茶罐的大小,按常理裝不了多少,若按著自己用茶的量,也就能使個四五次,可那趙四如何能接連盜走兩次的用量,卻不被察覺?看今日馮成離開書房之時,即便還要返回,無論如何都要鎖門,這等謹慎,難道隻因為趙四是府中老人,就沒了戒心?
還有一點也很反常,那罐子既是罪證,一定牽動著馮成的心思。他怎地就沒發覺,那方勝將其擱到了自己的茶盤之上。
想到此處,謝觀星翻身坐起,他要去一個地方看看。
借口出恭,謝觀星出了廂房,先在茅廁內蹲了一陣,見並無人留意,這才換了衣物,隱入了黑暗當中。
交待完府中的大小事宜,馮成回到了自己以往的住處。誰都知道,他今夜肯定是進不了書房了,因為那裏已經貼上了封條,並且留有兩名青衣捕手守住門戶。推開門,陸嬌嬌早已在房中等待,看到馮成進來,趕緊迎了上去。
“老爺,事情都處理好了?”
“嗯,該打發走的,都打發走了,隻待老爺明日入了刑訊司,下了通告,他們就可離開”。
“近日辛苦你了,可有傷到身子?”馮成的手探向了陸嬌嬌的腹部。
“多謝老爺憐惜,嬌嬌知道分寸,好在時日尚短,旁人看不出異樣。”
“那便好,來日回了故地,老爺我自會給你個端正的名份,左右不會再委屈了你。”
“嬌嬌的出身低賤,能有個安身之處已是大幸,不敢再有旁的奢望!”
“莫說這些個不痛快的話,到了那邊,誰曉得你當年是做什麼的?早些安歇吧!那事兒老爺我給不了你,旁的事一樣也少不了你。”
“老爺昨日裏不是想聽‘碎仙門’嗎?要不今夜嬌嬌唱給你聽?”
“府中耳雜,還是莫要再生出閑事,待回了故地,有的是機會!”
二人安歇,此處不提,可就在房中鼾聲響起後不久,房內的某處牆壁詭異的出現了一些晃動。
謝觀星去過馮家的祠堂,在那裏,他沒有找到馮成口中已經被供奉起來的綠仙袍。所以他來到了馮成的住處。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陸嬌嬌竟然會等在這裏。論理,這陸嬌嬌應該在正堂才對,因為行將入獄的主家馮成,要在那裏交待“後事”。
謝觀星用影布藏在了房內,他想要看看,這陸嬌嬌不去正堂,跑來此處做甚?
方才的一番言語,謝觀星聽得清清楚楚,對於馮成認定自己入了刑訊司也不會有什麼大事,他謝觀星並不感到意外。依著涉川刑律,這種案情多半會被冠以“神仙局”定案,因為事主並無殺人動機,一切成局皆因巧合構成。若朝中再有人幫襯一二,多半會以“退老”了結。可謝觀星還是從這兩人的言語中得到了二條信息,並產生了一個疑問。
信息一,那陸嬌嬌極有可能有了身孕。信息二,陸嬌嬌能唱得了曲館內最難的曲目“碎仙門”,那她過往的身份,一定是個戲子。
至於疑問,很簡單。馮成口中的“那事兒”是什麼?為什麼會給不了陸嬌嬌?
不過這些信息和疑問對當下的謝觀星意義不大。
沒有找到被供奉起來的殘餘毒茶,謝觀星已經有些煩躁,如今再聽到這番言語,更是心亂如麻。他總覺的,若是明日這馮成入了刑訊司,日後再離開了京都。那此次下毒案真正隱藏著的謎底,就永遠的沒了被揭開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