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接連的沉睡幾天後,薛源緊繃的思緒頓時慵懶下來,就像長途奔跑的烈馬突然間被圈在僅僅幾個平方的馬圈裏,頭腦裏一股雲彩在上升,也把自己的身體提升得軟綿綿的,眼睛澀澀的像揉進了一把沙子,觀望細看都是那麼地無精打采。慵懶地席卷著身子坐在床位上,不想起床,也不願意站立,時光突然間像停滯了,隻有窗台上的陰亮才預示著時光的變幻。
有時候,薛源也會努力地撐起身子,搖晃著奔向衛生間去洗漱一番,然後拉了條坐凳茫然地呆坐在窗前。此地沒有雪,盡管已經到了深冬,在薛源的眼裏,一切卻都成為了蒼白。雨成了冬天的寵兒,承接著雪的角色,有時候臉麵的雨會像家鄉的雪花一樣,飄飄灑灑地落了幾天,深沉地遮去了天空的雲彩,她的持久和曠達讓失眠的心更加地沉悶。
地上積起了一些水,白花花地一灘,在偶爾泛起白色雲彩的映射下,就像一麵鏡子。於是這麵鏡子便成為風的戲兒,它們頑皮地映著臉兒,或猛地把她掀翻得蕩漾起來,也有時把摧殘的葉片吹落在裏麵,就像貼了一層花黃。幾株樹枝被吹折了,無力地低垂著,耷拉的手臂被風蕩起了秋千,時而湍急時而延緩地在風中搖擺著。也許昨晚的風力太猛,幾株新連根拔起的樹苗倒在未完工的建築工地上,偶爾被風吹得翻了幾個腰身,害的來往的行人繞著走。牆角的朱蕉葉片被吹裂了,一條條的,失去了固有的顏色,灰蒙蒙地靦腆著臉色。盤纏到屋頂的綠蘿被吹了下來,溫馴地俯在地上,像一條席卷冬眠的蛇。
聽說這裏的春天來得比較早,因此冬季也比較地急躁。
那些農民工和廠裏的工人大部分也都回去過年了,鐵鍬、瓦刀等物什扔得到處都是,整個公寓樓靜悄悄的,沉默把身邊的景物也映射得毫無生機。幾個未曾回去的工人攏著手,稀澀地站立在門口說笑,連他們的談話都失去了往日的慷概激昂,閃爍有力了。這讓薛源想起了家鄉的父母,也許此刻的他們正圍坐在木桌前,抖瑟著雙手輕數著這一年的收成,進而盤算著下一年的分配。他們不是那些激昂的政治家或者實業家,繁忙地出入各種場合去不厭其繁地高調地唱著讚歌和扯淡著計劃。他們隻需要默默地把收成放在自己的枕頭底下,安然地睡上一個好覺,或者做一個好夢而已。
大街上飄起了誘惑的飯香,薛源才想起今天一天都沒到絲毫的東西,肚子早已經饑腸轆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香氣頓時彌漫了整個肝腸,讓他覺得更加地饑餓了。
薛源拉開了門,走了出來,卻突然被對麵的風吹得倒退了幾步,身子無力地搖擺了幾下,他匆忙地拉住了床位,穩了一下心神,順手加了一個外套,便抖瑟著走了出去。
薛源在一個突出街麵的小餐館裏要了一碗麵,他不是不願意去學校,而是害怕自己未曾走到學院就倒下了。他突然間覺得自己很脆弱,很虛偽,因為他已經在未放假時就已經在父親打來的電話中告訴了父親,他在這裏已經找到了工作,讓他們不要再牽掛,而如今自己卻在這裏遊蕩。他那時堅信這個繁華的城市既然能夠包容一切,這個一切自然也會包含自己。他知道父親在這個季節裏也需要錢,於是告訴了父親自己這裏有了一份挺不錯的工作,生活費也不用了。如今的口袋早已經空空如也,路過那個“工”字形標誌牌的時候,他饑渴地****著幹裂的嘴唇。學院的飯卡裏還有些積蓄,那些積蓄讓自己驚心,口袋裏除了一張飯卡,早已經一片空白。但是此刻他卻要在這裏停了下來,他暗暗地埋怨自己,沒有做好規劃。
在忐忑的盤算中,老板把麵放在他的麵前,使他不禁得吸了幾下鼻子。來不及多想,他加了很多的辣椒,以便讓自己能夠停下來細嚼慢咽,盡管老板上麵時已經告訴了他加了一些,但是他還是拿起辣椒罐子倒了很多下去,這樣瘋狂的舉措讓素以辣椒自豪的飯店老板也不禁目瞪口呆。但是此刻的薛源不管,他隻是意願自己能夠吃出火來,他狼吞虎咽地“嗞嗞”地吸,麵條打著卷兒席卷到嘴巴裏,辣湯夾雜著高溫一股腦地入在肚子裏,來不及回味。風度,盡管他一再的警示自己,但還是毫無把控好,對他來說,此刻的自己不過是一層虛偽的麵具而已,隨遇地被拉起或者遮掩,最終映射的隻是一顆疲憊的靈魂。
吃過了麵,他的額頭攏起了一層汗珠,他靜了靜心神,不知應該怎麼開口,羞赧的臉變得通紅,幾經徘徊,他還是說出了口:“老板,我今天忘了帶錢,下次給你好嗎?”
“小夥子,沒問題的,一碗麵而已!”精明的老板早就覺察了他的不安。
薛源感覺到無地自容,匆匆地說了一句謝謝,就出了店門。
胃裏有了分量,如今的薛源又氣勢昂然地走在繁華的大街上,盡管他知道在這匆忙地人群中沒有人會留意他這樣的一個人的存在,就像在無限的改革繁華中,沒有人會知道蓬泥窪這樣的一個村莊的存在,也許對待著這些拿著大小包物什匆匆行走的人來說,這樣的經曆或許他們隻會在童話裏見過。然而此刻的自己真實地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盡管腳下的路還有所軟綿,但是他真的希望此刻能踩出一點聲響。
這條街道,薛源過去經常地走,但是每次都來去匆匆,如今走在這條路上,留心地觀測每一個角落的亮點,倒覺得街道有些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