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不需要太多的交流,也無需繁冗的積澱,我和小黃兩個年歲相仿的小孩很快就熟絡起來。比起成人的世界,孩童的交往往往就是這般幾淨澄澈。前一天才剛剛相識,第二天就敢厚著臉皮往對方家裏鑽,並無太多顧忌。

小黃家住三樓,而我家住在二樓,我去時需經過一個樓道轉角拾級而上。

第一次去小黃家時,我在門外駐足良久,思忖著要用怎麼樣的力道敲門才能恰到好處,既不驚擾了樓裏的住戶,又能娓娓告知屋內人有客臨門的事實呢?

敲門的時候用什麼姿勢比較好呢,是叩呢,拍呢,捶呢,撞呢還是撓呢?

為了使敲門不顯得突兀,是不是應當自報家門,告知來者是誰?這說話的音量是不是也要適當的控製呢?

正當我在門外推敲之際,門卻吱呀一聲開了,是小黃的外婆打開了門,她見我站在門外,柔聲問道:“是劍波啊,來找傑傑玩啊。進來吧,他在屋裏呢。”

我重重的點了點頭,畢恭畢敬的問好,然後再鄭重其事的踏進屋裏,顯得極為拘謹,仿佛初次上門的女婿。

小黃家的地板是由實木鋪就的,進門需要脫鞋,我一邊用一隻腳的鞋跟蹬下另一隻腳上的鞋,一邊打量屋裏的裝飾。

小黃家分為裏間和外間,空間大了,桌椅擺放也就有了回旋的餘地,不像我家那樣相互簇擁,難舍難分。在屋子靠裏的窗邊上擺著一張大方桌,小黃正和外公坐在桌前吃著早餐。我進去時,小黃正在同一碗豆漿較勁,碗裏的熱氣時不時地竄到鏡片上。他不得不把眼鏡取下,用繩子掛在脖子上。然後瞪著近視的眼睛,不斷往碗的上方吹氣,企圖把水霧趕跑。見到我來了,小黃隨即放棄了徐徐圖之的計策,對我說了聲,等我一下,就把頭埋進碗裏,哽著脖子把碗裏剩下的豆漿喝盡,把胸前的眼鏡再戴好,笑吟吟地歡迎我。

為了表達對我的歡迎,小黃一頭鑽到床下,從床下扒拉出一個白色的大塑料盒子,打開盒蓋,從內裏倒出許多玩具。麵對著這些個玩具,我和小黃盤著腿麵對麵坐在地板上,從中挑選了幾個折騰起來。這些玩具大多數是毫無生機的,其中頂好的幾個也不過是靠著發條能往前傻乎乎地躥幾米。所以要從這些死的玩具中獲取樂趣,就必須要依靠我和小黃的發揮。通常我們倆會挑出其中賣相不好的倒黴蛋玩具當反派,再挑出賣相好的玩具當主角,扮演幾場喜聞樂見的正義故事。像這樣咋咋呼呼一上午。

很多年後,我在整理房間的時候,在角落裏發現了一袋塑料大兵,表麵覆滿了灰塵。這是我在讀小學時路過雜貨攤央求父親買的,那時我如或至寶,在布滿硝煙的戰場帶領著他們打下了一場場的惡戰,不知不覺間卻被丟棄於此。我找出一塊布,擦去覆在表麵的灰塵,發現這些大兵一個個竟又精神抖擻,容光煥發,槍火炮鳴仿佛又回蕩在耳邊。其中一個領頭的大兵顯得極為興奮,不住地喊著:“元帥!是元帥回來了嗎?”他四下張望,找不見那熟悉的身影,隻好問我:“你有見過我們的元帥嗎?”我對他搖了搖頭。聽到回答,他低頭沉默了一會,又接著問我:“那你知道他去哪裏了嗎”

我回答道:“你們的元帥啊,他長大了”

聽到回答,他終是垂下頭,眼神中失去了最後的光芒。我想,這一回,他終歸是變回了一個普通的玩具大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