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回白城的那天,天空中淅淅瀝瀝的下著小雨,雖然是清明時節,空氣中仍然夾雜著一絲寒意,一種青草混著發黴的味道在慢慢發酵,斑駁的牆壁訴說著這個城市的古老,時隔多年卻依舊恍然如昨。她走出火車站,沒有打傘,街邊的小販稀稀落落的叫賣聲混跡在嘈雜的車流裏,路上的行人也依舊是行色匆匆,沒有人會在意誰是否回來抑或誰又即將離開,即使有人在雨裏傻傻的站著,也最多投來一記鄙夷的目光已是最大的奢侈。

此時的安然就一身黑色的長裙站在雨裏,像是在等待卻又很迷茫,她向著陰霾的天深深吐了一口氣:我以為我不會再回來了。

“安然……”

聽到有人叫自己,安然抬起頭,就見徐念一身黑色正統西裝打著傘向她跑過來。安然彎了彎嘴角,往前慢走了兩步,徐念將她攬進懷中,自己則大部分身子露在外麵,笑嗬嗬的說:

“冷不冷?小丫頭光知道臭美了啊,下雨天還敢穿裙子……”

說著就要將西裝外套脫下來,安然將他脫衣服的手攔住,嗔道:“不用了,我不冷,前麵就上車了。”

徐念沒再堅持,等坐到車裏,他的外套也已是濕了大半,安然吩咐他將暖氣打開,車裏的溫度總算是高了一點。

安然問:“你不是有案子嗎?今天怎麼回來了?”

徐念一邊倒車一邊說:“爺爺忌日嘛,再忙也得回來啊!”說完嘴裏還不忘抱怨一下白城越來越糟糕的交通狀況。

安然笑道:“你有這份心就好了,爺爺在天之靈一定會收到的。以後你忙的話就不用回來的。”

徐念終於從擁堵的車流中逃了出來,扭頭看向安靜望著窗外的安然,這丫頭還是改不了一坐車就不愛說話的毛病,歎了口氣,問道:“準備什麼時候走?”

“明天一早吧。”安然答道。

“這麼急?怎麼……”徐念話說了一半又咽了回去,改口道:“我爸媽都很想你,晚上來我家吃飯吧!”

安然看了看徐念,又轉過頭看向窗外,雨點打在車窗玻璃上,一點一點的模糊著她的視線,半晌,才開口說:“好。”

到了西郊陵園,徐念沒有下車,這是安然要求的。他看著那個清麗消瘦的背影,心裏有種撕裂的疼痛就要溢出來,他很想問:安然,你過得好不好?卻又怕她真的開口回答卻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安然舉著傘,靜靜的看著墓碑上那個滿麵春風神采奕奕的老人,沒有任何的情緒。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輕的從嗓子裏發出一聲:“爺爺。。。。。。”

當年她孤身一人去了國外,留下爺爺一人獨居,坐實了‘不孝女’的罪名,爺爺卻在她走之前為她安排好所有的事情,還笑著對她說:“丫頭,心情不好了,就出去走走,等心情好了,再回來,天天陪著我這個老頭子有什麼意思。。。”

直到去年爺爺病重去國外療養,爺孫倆才真正好好的呆了一段時間,最終老爺子還是沒有挺住,微笑著離開了。正如當初父母走的時候那樣,安然仍然沒有哭,沉默著將所有事情打點好,按照爺爺生前遺願,將骨灰帶回了白城。今年是第一個清明節,安然猶豫了半天,終究還是選擇回來。

“嘿,老頭!我對你好吧?回來第一件事就是來看你哦!如果不是因為你,我還不回來呢!你在那邊過的好嗎?告訴你哦,要對自己好一點,咱們家現在窮的就隻剩下錢了,所以不要給我省啊!你是不是又想罵我死丫頭了?不對不對,你這個刀子嘴豆腐心的老頭,就算好久不見,你也不會說一句好聽的話,你以前不就是喜歡用徐念來鄙視我嗎?現在你可管不到我咯。。。。。。”說著說著,安然哽咽了一下,想起和爺爺一起生活的時光,老人家總是想著法子和她鬥嘴,卻是這世上最愛她的人。

小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安然的視線漸漸模糊起來,她走到不遠處爸爸和媽媽的陵墓前,吸了吸鼻子,將手中的花輕輕放下,小聲的說:“現在,真的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晚上在徐念家吃過飯,陪徐父徐母聊了一會兒天,安然就被徐念趕去房間休息了。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覺,以前怎麼沒發現還有認床這個毛病呢?還是因為這個城市天生就有種讓她感到不安的魔力?

“鐺鐺鐺……”徐念敲了敲門,沒等到安然回應就端著杯牛奶進來了。安然坐起來,翻了翻白眼說:“剛想誇誇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禮貌了。”

徐念笑起來,說:“你什麼樣子我沒見過啊!”

安然噘嘴,接過杯子:“以後絕對不能讓你和我的男朋友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