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木回到自己的房間,隨便找了塊地方就地躺下,頭枕在腦後,睜著眼,習慣性地掃視這個空蕩蕩房子的空蕩蕩的天花板。他的房間是沒有家具的,連床都沒有。他不喜歡自己的房間裏有家具的存在,因為那給他的感覺像是有了種負擔,某種拘束和壓抑。
他曾經最落魄的時候連一處休息打盹兒的地都沒有,也因為沒有地方可以讓自己停留,就那麼一直走著,夜以繼日地前行在未知的方向上——直到碰到了貝倫。
屈起半條腿,他慢慢回想起那些遙遠的時光。剛剛那個在手工房裏說話的家夥,叫……叫方格的人,是說過自己是在高樓的平台上遇見貝倫的吧。那他呢,好像就是在平地上“撞見”對方的吧。
真的是撞見欸。
那個時候他應該是走了很久吧,一直地走,再憑著自己的感覺左拐彎右轉彎的,連自己怎麼走進重家都是迷迷糊糊的。他隻是有一瞬間突然發現自己正處在城市的繁華地帶,雖說沒有摩肩接踵水泄不通,卻也有三五成群熙熙攘攘。可是這怎麼可能呢,自己明明一直是往人少的偏僻地兒走的呀。現在卻越走人越多,這沒道理。
他恍恍惚惚地想著,腳下的步子卻依舊沒停,渾渾噩噩之中好像是撞到了什麼,憑借著些許的觸感他能感覺到是一個人,一個稍遜自己半個頭的,少年。好像是上了發條,“嘎吱嘎吱”,腦袋裏響個不停,他的雙眼終於有了焦距,視線中心是那個被撞的少年;手臂抬起又落下,扶正了對方也拉開了兩人間不必要的身體接觸;雙唇一張一閉,“對不起。”
原木朝旁邊挪了一步,打算繞開這個人繼續走著。
“That’sall?”
卻被攔下了,一句話。“就這麼一直走著,還不如到我家裏去睡個四五六天。反正人生漫長,道路冗長。”
他眉毛上翹,眼睛往身側看去。
“呀,心動不如行動,有什麼好不確定因素的,去趟我家又不劫你錢財劫你色的。再說我也不稀罕那錢財,而至於色相,你這滿臉灰塵的,還不如讓我自己對照鏡子孤芳自賞。”那人一副嫌棄的口吻,“三秒,給你三秒。三秒內還沒跟上來我就再也不要你了。一……三!”
他毫不遲疑地邁開步子跟了上去。
那個“再也不要”的“再”字,說的好像自己曾經是屬於對方的一樣。他邊走,腦袋瓜子邊嘎吱地轉著、想著。
原木抽出一隻放在腦後的手,轉而貼在一旁冰涼的地板上。有些麻,也有些刺痛。即使是閉上了眼睛也不能隨便含糊過去的小傷痛,一直沿著手指尖、脈搏、胳膊上延伸過來,直達心扉。
後來的事?
後來那天他跟著貝倫回去,真的睡夠了足足七天,沒有打呼嚕沒有磨牙,就是很安靜地那種,進了門,看見了沙發,就直接撲了上去,兩眼一閉一張,一周就過去了,下了所有人一跳——包括慢慢認識的貝倫的其他朋友,鳥窩他們。
也是從那天起他有了固定的住所,不再是個隻知漂泊的傻子;有了房子,卻從來不放家具,隻是在空了許久後,終究在貝倫的半慫恿半恐嚇下,挑了幾種尚可的顏色,在柏止的幫助下給自己的房間重新上漆,以至於不再是那樣死氣沉沉和寒氣逼人的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