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回 蘭小芹讓學情生變(2 / 3)

其實,我學的也不好。由於當年是推薦上大學,入學的水平參差不齊,象我這樣高中基本讀完的占不到一半,其餘都隻有初中、高一二的水平,甚至還有小學水平的。這個課就難上了,講深一點,一半以上的人聽不懂;太淺了,又有三分之一的人感到沒有意思。當時有個 “不能拉下一個階級弟兄”的口號,拉下了不好向黨交代。為了照顧這些人,隻好在大學裏先補高中的課,那時大學裏教師比學生多,水平低的學生都有專門教師輔導,真是教的吃力,學的艱辛。大家的水平不太懸殊了,再上大學的課,那也不能講的太深。考試是開卷的,自然也不能太難,太難了就被認是為故意刁難工農兵學員,就要受批判。盡管一再提“不能拉下一個”,卻還是有幾個跟不上,自己回了原單位。

在大學裏,我的水平在中等偏上,也隻學了個似懂非懂,比我差的人就囫圇吞棗了。我們平常有時間時尚能到圖書館翻翻參考書之類,那些連這個能力也沒有的人,隻好老師講多少聽多少,能接收多少就接收多少,似懂非懂。幸好我分到了機電研究所,周圍都是真正的大學畢業和研究生、工程師,學業高深、經驗豐富。我就邊工作邊繼續啃書本、請教老同誌,慢慢提高,逐步適應,現在也才馬馬虎虎能應付工作。

聽說那時有些貴族學生?是怎麼回事?他們是些什麼人?

其實貴族學生是近幾年才有的名詞,當時除我們農村去的人外,其它行業來的學員有些是帶工資的。相對於農村的學員,他們算得上貴族富翁。結了婚的還享受探親假,自然都是對方到學校探親,有住外麵賓館的,有住學校招待所的,也有在學生宿舍擠擠的。

有些帶工資的學員對學校食堂的飯菜不大滿意,經常從外麵買菜回宿舍用電爐燒,來探親的更是如此。探親的至少要請一次客,燒斷保險絲是經常的事。象我們這些農村來的因回請不起別人,就躲避著別人請客,常常夜深了才回宿舍,洗洗就睡。女宿舍好些,男宿舍經常夜深了還吆五喝六的。

學校難道不管嗎?

那時工人階級是領導階級,老九是受管教的階層,所以那個時代,教師隻管上課,那敢管教學生哪。那時的教師很難當,教深了,學生聽不懂,說你故意難學生,捉弄學生,說不定幾個學生跳上講台批你一通。若是講淺了,又說他沒有水平。

你能堅持下來,又學得這麼好,真是不簡單那。我們所象你這樣留在科研線上的工農兵學員完全沒有幾個了,真是鳳毛麟角。

你太過誇張了,我是賭氣學的。

賭氣,賭什麼氣?和誰賭氣?

韓熙光明知故問,蘭小芹笑笑道:

你這是明知故問啊,我的故事,你那老鄉不會不告訴你的。

文碧璿是對我說過你的事,也隻是三言兩語的梗概,還沒有剛才水老兄說的詳細呢。聽了老水的介紹,覺得你心胸開闊、意誌堅強、品德高尚,學習認真,工作刻苦,堪稱女中豪傑、巾幗之英啊。

韓先生不愧為秀才,不但出口成章,而且成套成串成籮成筐。可惜這些好詞兒用在我身上不恰當,用到領導身上,也許能起點作用。

眾人一聽便都笑出了聲,範敬衝道:

咳,這位韓老弟,偏就將好詞兒隻用在老百姓頭上,從不輕易用到哪個領導頭上。

蘭小芹也笑了笑。

聞說過,特別聽說評聘高工,全所近百名六六屆中,隻有一男一女兩個人沒有找過領導,一個東交大的,一個西交大的,這就與眾不同。

我對那些忘恩負義、寡廉鮮恥、結黨營私、嗜官成癮成癖的勢利鬼從不肯恭維;對溜須拍馬的牆上蘆葦和山間竹筍嗤之以鼻,那都是“頭重腳輕根基淺,嘴尖皮厚腹中空”的貨色。

所以你的高工隻好等六六屆的最後一批了。

管他呢,別東拉西扯了,還是讓小芹繼續她的故事吧!

眾人停止了調侃,蘭小芹的腦海裏顯現二十幾年前的景象。陽春三月天,麥浪滾滾,油菜金黃,鶯歌燕舞彩蝶飛;金秋金風送爽,稻香陣陣,瓜果菜豆喜豐收。田間小路,河邊樹下,曾有過甜蜜的笑語和輕快的腳步,這一切在瞬間消失。蘭小芹對眾人言道:

我們是同村的,小學同班,考上了同一所中學,不同班。我們的成績都在班上十名之前,對大學有著美好的向往和憧憬。然而就在高中將畢業之際,文化大革命開始,稚嫩的我們全身心投了進去。

那時,打破了班級和年級界限,以觀點相同或相近組成戰鬥小組。我們同村子,平常都結伴回家,說話比較多,觀點又接近,就參加了同一小組。我們一起活動,一起討論,一起寫大字報、貼大字報,一起反修防修、反腐防演變,一起捍衛毛澤東思想和紅色江山。我們做了些有益的事,也做過十分荒唐可笑的事。但我們都沒有參加過武鬥,武鬥是在我們離開學校之後才發生的。

文化大革命中大學不招生,我們回到村裏,和鄉親們一起學大寨,開溝挖渠,移山填坑,戰天鬥地,走在鄉間的土路上。

蘭小芹說的是文化大革命中學大寨,卻將水揚波、韓熙光、鬱山等幾個農村來的帶進了轟轟烈烈的大躍進年代。

田間河邊的土路上,一男一女兩個青年邊走邊談論。

小芹,你說這文化大革命要搞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啊?

不知道,毛主席不是說七八年來一次嘛,看來這一次差不多該結束了吧!要不然,七八年來一次,一次又七八年,那豈不連軸轉全搞文化大革命了。

蘭小芹信口說著,心中也茫然,毛主席說要將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底在哪兒呢?

文化大革命必要是必要,好也確實好,隻是大學不招生,讓所有的高中畢業生都回家修地球不怎麼好。

這大概也隻是暫時現象、權宜之計罷,國家建設需要人才,大學不招生怎麼行?不會永遠不招生的。

唉,我們真倒黴,碰上了大學不招生。

情緒不要這麼低落嘛,農村是個廣闊天地,是大有作為的!我想人隻要有誌氣,肯吃苦,勤於學,上不上大學,也無論城市和農村,都可以幹一番事業。何況大學不招生影響的也不隻你我幾個人,是全國的高中畢業生,特殊情況下心理更應該平衡好。

賈智信眼瞪的銅鈴一般,瞅著蘭小芹,仿佛不認識似的。

你真是顛撲不破啊!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我望塵莫及。

怎麼?我說錯了!

不不不,我突然發現你變得高大、光彩,令我欽佩,佩服!

好了,別諷刺挖苦了,還學著胡傳魁的腔調。其實我說這些隻是為了安慰我自己,逗你玩玩罷了。不過,話又得說回來,陷在萎靡不振裏恐怕也不好,不如想開點、樂觀點。

你心胸的的確確比我寬廣、深遠。你說的我也明白,可總覺得好不容易上到高中畢業,卻斷了繼續深造的路,心裏怪別扭。

那是你對大學有強烈的向往,對未來有美好的憧憬。

你沒有?

有是有,但遠沒有你那麼強烈。我既希望能到大學裏深造,卻又希望使家庭早日擺脫貧困窘迫的狀態,是不敢奢望的。

真是經濟狀態決定人的思想、決定人的職業、決定人的命運前途啊!我想在這鄉村,我們有的它不需要,它需要的我們不具備。我不是怕苦怕累嫌髒,是說這裏隻有簡單重複的體力勞動,沒有技術,用不著文化。我們多少也算是有點文化的人。學以致用,現在卻用不上,豈不可惜!

你是說農村沒有文化,也不需要文化?

你這樣說我就無葬身之地了。不過我認為那千年一貫的生產工具,牛拉人扛的耕作運輸方式,開溝挖渠修池塘全憑死力氣,需要多少文化?再看看土坯屋內三餐一宿而足的人群,懂得什麼文化?

可改變這種狀態就需要文化呀!團結全村的人同心幹,貢獻出我們學到的和再學習的知識,堅持不懈,就能改換天地。

這道理顛撲不破,人人都懂、個個能說,要做到卻談何容易。大寨外,全國找不到第二個。憑你我的力量能撼動這千年江山、萬年習俗!必須引進先進技術新思維才能改變這落後的生產生活方式!

你說的是,不在於人多,更在於心齊;不僅需要努力,而且需要革新,方向對、方法正確,堅持下去就會有希望。

自那以後,兩個碰上都要聊幾句,漸漸越聊越勤、越聊越長。這天,又在村外小河邊散步聊天時,賈智信問我。

說真的,你今後有什麼打算?真的在農村待一輩子!

無所謂,我不象你有高遠的誌向,有較好的家庭條件,可以毫無顧慮地盡興闖蕩。我是女流之悲,家境又不如人意,父老母病,弟妹年幼,不敢有非非之想。

唉,上不了大學,不能進城市工作,隻好在這沒有文化、也用不著文化的地方呆著,心裏怪別扭的。

農村現在缺少文化設施和文化職業,但不能說不需要文化呀。

需要什麼文化,沒有工業和商業,更沒有文化衛生設施,文化往哪兒用?一個人幾分地,無需機械化,也不需要多少文化。

不要這樣悲觀嘛!科學種田提高產量需要文化,農業機械化需要文化,組織剩餘勞動力發揚特長創新業,更需要文化呀!

僅僅憑你我的力量能做到這些?

當然不是隻有你和我,還有全村的幹部群眾啊!

那要到何年何月才能使那些愚昧落後、頑固不化又自私自利的腦袋開化呀?

不要這麼刻薄嘛!人人都向往美好,會開化的,不要太性急。

我隻是為了安慰賈智信才說這些大道理的,其實我也迷茫不知將來。我們兩個都沉默了,肩並肩悄無聲息地走在河邊的小路上。

村小學需要一個民費教師,支書和大隊長想讓我去。賈智信家的人先得了信息,替賈智信爭取,大隊就給了他。他有了教師一職在身,農活基本不幹了,情緒穩定了許多。仍經常約我散步聊天、談理想、說前途。大隊有活動,開會什麼的,也經常讓我們去。

韓熙光插言道:

時間長了,接觸多了,自然就生出情感。從兩小無猜到一方有意、另一方靠攏。中國人講門當戶對財權勢,其實應該是德才兼備人相配,體貌在其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