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居江《腐風大觀》《貪賄篇》中有一章“官摔傷,蓋華樓”頗似你說的,其文如下:
縣委書記夜竄門,芙蓉笑臉迎能人。
摸黑談心話政策,體貼關懷撫傷痕。
夜來辛苦少睡眠,歸途腳飄頭昏沉。
路邊石頭渾不見,鼻青臉腫血涔涔。
晨耕農夫摻扶歸,霎時風傳全縣聞。
秘書保鏢走真魂,部屬兒郎心如焚。
十字叫囂人亂滾,醫院臨戰迎縣尊。
醫生護士團團轉,服藥打針按摩臀。
星級病房小憩住,手機電話轉乾坤。
官員有災百姓賑,全縣上下去慰問。
門庭若市聲鼎沸,長街擁塞人擠蹭。
喇叭爭鳴車先後,馬頭如潮腥浪奔。
摔傷皮肉口鼻呻,臥床住院待報恩。
靈芝參茸十全酒,活血壯陽益肝腎。
絲綢羽絨裘皮服,音響彩電解煩悶。
空者不來來不空,洋貨土特相映襯。
高中低檔情深濃,登記造冊長蛇陣。
一跤摔來十餘萬,造樓藏金複夜奔。
封雨竹念完,水揚波道:
這簡直就是我那玩伴的寫照啊!不過他算不上大腐敗,頂多算個中等的。
單琳琚和封雨竹和冷豔芳三人齊道:
送禮已成慣例,所以才有“隻跑不送,原地不動;又跑又送,提拔重用;不跑不送,降級使用”的諺語。想來我們所工作,不就要給馬貪心送禮嗎!
聽了這些議論,韓熙光想起鄉鎮企業及個體戶初興時,報紙上曾對韓石琨為鄉鎮企業幹活暗收報酬之事進行過爭論。部分人以改革為幌子,為其叫好:多數人認為不可縱容違法亂紀,否則必生亂象,今果然如此。隨對眾人道:
鄉鎮、個體企業以江南為前鋒,如雨後春筍,兼職顧問、星期日工程師應運而生。禮金、獎金、好處費、回扣也隨之而生,花樣不斷翻新,名目逐漸繁多。少數頭腦靈活、會鑽空子的人損國殃民利己,得以一夜暴富。某些土法上馬的鄉鎮企業和個體戶,用腋下的手段,擠得國營企業產品滯銷售不出,職工下崗返貧困。與此同時許多人失去了信仰,唯錢是瞻,帶來道德、公德和禮義廉恥大滑坡,使貪汙受賄、假冒偽劣、招搖撞騙、賭博吸毒、嫖娼養情婦等等滋生蔓延擴散。有奶便是娘,無奶自成狼,既見娘養狼,又見狼吃娘。
其實,鄉村工業並非是改革之後才有,公社化之後便有。我的家鄉在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便由國家支助幾台二手機床辦起了工廠,加工生產無線電器件的管殼之類,也賺了一些錢。這些錢都讓鄉村幹部揮霍掉了。十幾年沒有積累起一分錢,沒有更新過一台設備,工藝技術也無長進,自然不可能擴大生產。機床越來越老舊,工廠一天天萎縮,終於賣了廢鐵,回到純農耕。
與我們村一江之隔,僅七十裏之遙的華西大隊,工業起步略早於我們村,起初也隻是辮繩、織網之類。漸漸發展了紡織、小五金,後又發展了冶煉鑄造、機加工、造船等等。改革開放之初工業已有相當的規模和產值,農業雖完全實現了機械化,其產值在生產總值中的比例卻微乎其微。七十年代中期,我們村的人去參觀學習,華西農田是機械化統一耕種收割,蔬菜每天按各家所需送到家門口。老人和孩子每天都有牛奶,上學高中以下的經費全由大隊負擔,上大學則享受補貼,基本不用家庭負擔。村裏統一為村民蓋住房,整體劃一,既節約地皮,又美觀大方,更便於水電安裝管理。現在又翻蓋成一家一棟明亮寬暢的別墅樓,老年的都有退休金,生活水準早超過城市中等收入的家庭。七十裏之遙有天壤之別。真公仆為人民幸福深謀遠慮,勤勞節儉創辦產業致富,知曉的全國就此一例,可能有我不知道的,那也定是鳳毛麟角。如吾鄉之消食蟲,老水玩友那樣的吸血鬼,卻汗牛充棟,屢見不鮮,國家之患也。
封雨竹和冷豔芳等到又議論開來。
其實我們所的領導也很會深謀遠慮。記得幾年前,部分領導的公子、小姐成績不佳,所裏便花重金支助幾個重點中學,送了許多儀器儀表,讓那些公子、小姐都進了重點班。一些人去責問周大祥,為什麼他們的孩子不能進重點班?周大祥尷尬得啞口無言,隻好嘻嘻哈哈耍無賴。
還有《星月工程研究院》在北山辦的那個技術學校就純粹是為了安置那幫無文憑、無技術、無道德涵養的三無幹部子弟開辦的,又吸收各廠所已工作的幹部子弟帶薪學習。幹部子女培訓完了,那學校的使命也就終結了。
鬱山恨恨道:
最恨那些吹喇叭、抬轎子的馬屁塞子。領導一呼,忙應“是是是,對對對,遵旨照辦”,真是一呼便喏,不呼也應。跟在屁股左右,時時刻刻留意著、思考著領導的言行,處心積慮借用各種機會、創造條件使領導吃得開心,玩得歡心,遊得暢心,拿得稱心。舒心滿意之後,檢查視察就處處達標,個個合格,“希望繼續努力”,“歡迎下次再來”等等,等等。
最好是別再來,豺狼逢會,國家受損,百姓遭殃。
現在黨報和國報也報道反腐敗、倡廉潔,看來問題之嚴重驚動了上帝。上自黨中央,下到平民百姓,各機關衙門、企事業單位,人人對腐敗深惡痛絕,無有言不稱“反腐倡廉”的。然而“反腐十年腐更狂,腐毒黴菌侵四方”。何以腐敗越反越凶猛,越反越囂張呢?原因就在於以往反腐隻在去枝捋葉上使點力氣,未曾在腐莖腐幹腐根上下功夫。根莖幹未除,來年就又會長出新枝葉。你們看那些荊棘灌木,冬天寒風凜冽時如枯枝,如朽木,一到春天就生出枝葉來,繼而開花結出果實來。再看那些毒蕈、雜草,冬天它們無影無蹤,春天卻冒出地麵,若氣候適宜,肥料充足,還會瘋長蔓延,侵撓四方。要毒蕈、雜草不生長,則須斷其莖,刨其根,曝曬火焚之。許多反腐政策和措施非不嚴苛,然成效甚微,腐敗依舊猖獗,腐官不見減少,級別越來越高。原因就是沒有在根子上下功夫,頂風作案、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就破土而出。另外,反腐若隻是記過、警告、調離升一級的處罰,不痛不癢不傷筋骨的輕描淡寫,起不到警戒作用,那是姑息養奸。
老韓類物比貪,形象生動,比那些咬文嚼字寫文章、做報告的念念有詞卻道不出個所以然強多了。請問這根幹莖枝葉各是什麼?又如何去之?
“屋斜柱梁歪,腐敗自官開。一印握在手,色財滾滾來。”莖幹枝葉是各級大小官員,根就是選官製度。製度留有許多讓心懷不軌和蛻化變質分子可鑽的空子。官員的權力太大,無限製約束,一當官掌權就有恃無恐,為所欲為,形同皇帝。真是大官大皇帝,小官小皇帝,對上做奴隸,對下當皇帝。人民處於被擺布、被揉搓捏的地位,民主缺失,監督機製形同虛設。
這言有理,權力無邊是專製皇權思想的表現。共產黨搞社會主義,批判資本主義,卻輕視了封建主義,腐朽的等級觀念猶存,而且根深蒂固、分布廣泛。上梁不正下梁歪,當前社會風氣不正,貪汙受賄糜爛蔓延,偷盜搶劫綁架時有發生,坑蒙拐騙婦兒甚囂塵上,多是那些貪官、瘟官不作為、亂作為給鼓搗出來的。這些貪官、瘟官起初尚戰戰兢兢,羞羞答答猶抱琵琶半遮麵,稍後扯掉遮羞布,公然受賄狎妓,光天化日之下貪贓枉法。反倒是循規蹈矩、不腐不貪的人受排擠打擊。去年我出差路過故鄉看望兄嫂,在家住了兩日。聽說鄰縣縣委書記初上任時很想做清廉的榜樣,幹一番事業,將別人偷偷送來的錢交公捐給教育、慈善,將食品轉送食堂改善大眾夥食。人民聞知,有讚賞稱頌的,也有說是裝樣子、堅持不了多久的。果然數月後,這位縣太爺除金錢、貴重禮品之外,除生人外,是來者不拒,一概笑納了。這倒不是這位縣太爺思想變的那麼快,而是他不得不適應環境、隨風起落。原來縣太爺不收禮品,不赴宴吃喝,其部下下屬便也就不好收禮吃賄,口內不言,心卻不滿。於是一個個便消極怠工起來,上班無精打采,萎靡不振。縣太爺走到哪裏,那裏的人都端端正正、畢恭畢敬,規規矩矩,就是不出活兒。大事小事、疑事難事都往太爺頭上推,太爺的桌子圍得重重疊疊、水泄不通。想喝水,暖壺卻是空的,真成了孤家寡人。縣委書記明知原委,想整治,卻又不能大換班。歎息道,“今日社會,縱包黑再世,況鍾、海瑞重生,恐怕也得入鄉隨俗,多多少少吃點喝點拿點,上下左右前後應酬點,才能籠絡住人哪!否則,捕人、鍘人就隻好自己動手了”。
與揚波所言不同,機電所是將清廉攆出了所。周太爺深諳此道又有創新,組成家天下權大無邊,各部眾上行下效個個嫻熟同道。
這貪官包圍清官、圍堵清官的腐敗尚有救乎?尚能治乎?
鬱山插言後韓熙光自發感歎。水揚波想起什麼又問韓熙光:
對了,聞說你與餘天民是同鄉,與周大祥是朋友,奈何你的高工如此艱難,工作屢遭刁難,不見他們說一句半句公道話。
我與栗致遠初中同校三年,高中同班三年,大學是北京與上海,畢業後卻一起來到《星月機電研究所》。餘天民是栗致遠的大學同班,我們三個是同鄉,相距都隻有三五公裏,每次回鄉都要相互捎帶東西和探詢問候各家的情況。我從農場回到機電所不久,辦公室與周大祥斜對門,知他五七年遭遇。我對“反右”持全盤否定,心生同情,交談較多,結成友誼。我之工資、職稱之類,在同學、朋友們麵前是關閉心扉,他人不得而知,所以怨不得他們的。
非也,你無所求,而他們應主公道,還用得著求拜嘛!餘天民不知其同鄉懷才不遇,又是白衣,未曾提拔也就罷了。這職稱乃全所評定,公眾皆知,誰高誰低、誰優誰劣,稍加了解,便一目了然。周大祥在職稱評定上常常一手遮天、一錘定音,現所辦公室主任邱樂楓和小高工樓步高等等都是他硬拔上去的典型。怎麼在你身上卻推聾裝啞、視而不見,其實是故意落井下石而已。
閣下言之過也,我與周大祥乃君子之交。君子之交淡若水,我不欠周大祥什麼,周大祥也不欠我什麼。這樣,我和他都是自由之身,行動絕對自由,這才是最可貴的。反之,我若求他,他偏私於我,那我以後做人行事就得左顧右盼,不得自由了,豈不別扭!
非也,你與錢述宗相互看不上,室裏不壓製你就不錯,《六八二工程》仿真試驗,眾人都得三等功,獨你和一個什麼都未幹的七零屆女士得嘉獎就是例證。哪還會為你主公道、為你爭取。周大祥既是你的朋友,應該知道你的水平和道德品質,主持公道正義是他的本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