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說那秦繼貴既是破格小高工又兼副主任,具備分三室兩廳的雙重資格。然而對象尚不知在地球的哪一角,沒有結婚隻能住集體宿舍,不能分套房。怕錯過這一站便無有下站,隨發動親友滿北京尋找配偶。插起招軍旗,便有吃糧人,何況少年得誌,頭上高工桂冠加副主任官銜,拿到結婚證就能分三室兩廳新套房,全北京難找的優越。這黃都鎮是科技新城,附屬海澱區,連著北京城,商業發達、文化繁榮,十數萬人口。於是求偶的踩塌門檻,擠破樓門,電話打爆。不過旬日功夫,覓到一個相貌合格、學曆欠高女郎,相識幾天就登記。真是升官發財時,洞房花燭夜,套房拿鑰匙,多喜臨門有幾人哪。
與秦繼貴類同的還有納蘭唐、斯蘇德、彭萬金等幾個小高工、小處長和小主任,也是拉線搭橋匆匆找對象。男女對上了眼,哪管文化水準、道德品質和俏麗妍媸,為趕上分房火速登記結婚。
武斌文聽了這些也隻是搖頭。
小花園中處處談論著秦繼貴,於山憤憤道:
秦繼貴剛從學校出來才幾年,先提為副主任、又拔為高工,分三居室,是先有套房後結婚。而工作幾十年的卻評不上高工,分不到三居,住得擁擁擠擠破爛爛。周大祥真是胡鬧加缺德,不幹人事。
周大祥專橫跋扈,他的弟子、親信、走狗、爪牙秦繼貴之類都破格提職稱升職務,住房超越式都分三居新套房。凡好處這類人都捷足先登,還給了許多出國機會。
封雨竹和冷豔芳齊道:
這幫人這麼個德行,這樣胡作非為,能抓得好科研生產!難怪這幾年幾個型號接二連三出問題、出事故,拖整個工程的後腿。他們也沒有能買到秦繼貴的心,他不辭而別,飛到美國去了。幸好沒有竊取重要情報。
有沒有竊取情報誰知道?反正成功是在他們的領導和指揮下取得的,失敗就將責任推到科技人員頭上,真不知人間有羞恥事啊!
“不知人間有羞恥事”才是當官的料呢!《鏡花緣》裏有個大人國,人人腳下都有雲霧護足,雲的色彩隨人的心地變化。“正大光明,足下自現彩雲”,“奸私暗昧,足下自生黑雲”。乞丐腳下多是彩雲,高視闊步;而“官員腳下多用彩綾遮蓋”,低眉斂腳。
水揚波接著韓熙光道:
知羞恥了,這官就難當了,古代的石壓歸航、一錢太守、包拯鍘侄不說,焦裕祿和孔繁森都是累死的,周恩來也是累死的。讓周大祥他們毫無自私自利之心,完全徹底為人民服務,可能嗎?
魏征、包拯、範仲淹、海瑞學不了,李林甫、楊國忠、秦檜、嚴嵩卻繼承得不賴。今天的厚黑們既繼承了先祖的專橫獨裁衣缽,又從西方學到了奢侈糜爛新術。東西合璧,爛熟於心,得心應手,運用自如。偷越黨紀國法,壓製民怨民訟。厚黑之人的心理承受力極強,當陰謀、惡行、劣跡暴露噓聲四起時,他穩坐單位把手椅,閉目塞聽養精神,偷觀動靜尋機會。你鬆懈他便猛撲,張口一咬致你傷殘、致你非命。正常人與厚黑較量是敗多勝少,周大祥與餘天民之爭便如此。好在黨中央決心懲治腐敗,這種狀態不會持續多久了。
餘天民僅管寡言少語、缺少靈活、顯得呆板。可在機電所算是比較清廉正派的,沒有安排親朋占位置、搶待遇。他提拔的幹部也都正派能勝任,沒有結幫派體係的。他走後不到半年,讓周大祥換了個罄盡,科處室之鵲巢多為鳩占矣。拉幫結黨營私、狼狽為奸之事層出不窮。
眾人在說餘天民,文碧璿從旁經過,鬱山請她留步。
這機電研究所就你們家餘天民正派,不聲不響地為職工幹了不少事,沒有安插親信,沒有多吃多占,至今住著和我一樣的房子,機電所絕無僅有。
機電所有人記得餘天民,我非常高興。不過,他沒有你說的那麼好,他做的是本職工作,應該的,不值得誇耀。至於房子那點事,譚老高工有困難,我們幫一幫是應該的。何況讓房子、讓職位的不隻他一個,五康村有,《星月工程研究院》也有。另外他確實話少、原則過強成呆板,熱情不夠有人嫌。工作中確有不少缺點錯誤,能得到機電所職工的諒解就感謝不盡了。
話少未見得熱情少,不聲不響地為你把事情辦了,這熱情不是比嘻嘻哈哈、拍肩膀、捶胸脯,卻不給辦事,甚至暗中打悶棍、背後捅刀子實惠多了。原則性強有什麼不好,原則性強讓那些頭腦靈活的受點拘束,少幾個馬屁精、少幾個白癡處長、廢品主任有什麼不好?現在提幹、調資分房評職稱都沒有了原則,不以水平為準,而以親疏劃分,對工程研究有什麼好處?弄得事故頻頻。幾天前我說過我們所貪汙受賄數十萬的有好幾個,真查起來,進高牆、蹲大獄恐怕不止一兩個呢?少幾個進拘留所、蹲監獄有什麼不好?
鬱山誇讚餘天民後範敬衝發一通感慨。韓熙光對文碧璿道:
你回去告訴餘天民,說鬱山很讚賞他,不如將鬱山同誌調到手下做幫手。
郭林也乘機取笑鬱山。
你剛才那一通聲情並茂的議論若是當年當餘天民麵說出來,說不定他會重視你,提升你。現在才說,是正月十五貼門神,晚了半個月了。不,簡直是八月十五貼門神,你晚了半年多了。
那可不成,餘天民現在任職的三廠雖同在五康村,同屬《星月工程研究院》,可與機電所風格卻迥然不同。工人們沒有老九那麼溫良恭謙讓,他們愛講原則,喜歡直來直去。所以餘天民現在話雖比以前多了些,可辦事卻更原則更死板了。例如他們分房就是從廠長、書記到一般職工統統按工齡和年齡積分排隊,幹部級別、職稱雖有所優待,卻十分有限,倒是對困難職工照顧明顯些。我們所單琳琚,她愛人是三廠廠級幹部,她家是三代同堂,六人共室,也隻好與全廠幹部職工一起排隊。
略略頓了一頓,文碧璿又笑道:
老鬱若去,首先看老鬱願意不願意,再看他們需要不需要,要經正式手續、正常程序調動,至於給餘天民當助手就更不敢當了。
你別聽他倆瞎話,我沒有那能耐,幹不了那工作,那年讓我代理支部書記,累得頭昏腦脹,經常失眠,不到半年就推掉了。
那是在本所,到三廠就論不定了。
見郭林和韓熙光拿他開玩笑,鬱山罵道:
你們兩個小子沒正經,那樣我不成了餘天民的馬屁精了,那餘天民和機電所現在的這幫人又有什麼區別?你們如此嚼舌,不怕傷了餘天民的夫人,虧你韓熙光還是餘天民的同鄉好友呢。
文碧璿笑笑,以她那一貫的溫柔細語細聲道:
我不會生氣,餘天民對這位老鄉知之甚深,在機電所二十年,從未要求他辦過一件芝麻大的事,倒幫了不少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