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叭裏廣播著體操音樂，韓熙光走出仿真樓，步下台階，向小花園走去，邊走邊習慣地伸展胳膊擴胸。隻要走得開，他每天工間操都到小花園活動活動。不過，也就是伸伸腿、彎彎腰、散散步之類。至於拳術、氣功，他自知沒有那份毅力，從不比劃。做完那套程序式的動作後便於樹下散步享受柔和的陽光，吸著富氧的空氣，與老九們聊些奇聞異事，發發議論，博取歡愉。
小花園，七室淩峰見到韓熙光劈頭就問。
我見你幾乎天天都到小花園散步聊天，而你們那位頭領舒禮銀卻總不見他出來，他就那麼忙嘛？
怎麼說話呢？他是頭領，我們不都成強盜拉。
頭領這詞兒也不隻有強盜頭一解啊。
基本就是這一解，常用也就是這一解。
真是個秀才，會強詞奪理，算我用詞不當，行了吧。你說說怎麼總也不見他出來？
這淩峰是舒禮銀早年做懸浮仿真時的同事，現在七室。這是用犁找鈀，借題發揮，找茬說話。不知是從哪裏得了什麼新聞，不是發現了新大陸，就是找到了蓬萊島，韓熙光心裏揣摩著。曆經幾次不愉快之後，韓熙光覺得舒禮銀雖在學識上又遜杜基常和殷顯文幾分，可得勢的貓狗勝獅虎，稱王稱霸、專橫跋扈不可理喻卻有過之而無不及。又兼格調低下，不無鄙視，平時無事不到試驗室。見淩峰問他，隨言道：
他來不來，你直截了當問問他不就明白了，問我我哪裏知道？你和他一起做試驗，親兄弟似的，可是老搭檔、老朋友啦，能不知道他！再說，工間操不出來的人也太多了，十之六七不出來呀。
那是老老早前的事、早成過去時了。你從殷顯文的水坑跳進他的火坑，成了他的搭檔，自然比我清楚。說說他都忙些什麼？
噢，我和他現在也算是搭檔吧！不過，我老待在樓上辦公室，他總貓在樓下試驗室。除接受任務、彙報工作、開會討論外，我很少下去，他很少上樓，所以知道的不比你多多少。
這，這，這，我知道，即便這樣，那也總該比我了解的多啊。
真的不比你多多少，我隻知道他不大出來，你幾曾見到他來這小花園散步什麼的。大概是忙吧！
都忙些什麼呀？
這就得問他了，沒有打聽過，不知道。或許是忙工作，忙寫學術論文吧。
他能寫學術論文？
你也太小看他了，都寫了好多篇了。虧你還是他的摯友呢，真是孤陋寡聞，又不肯看書學習，《星空》都登載好幾篇了。
你們在聊什麼呢，這麼熱鬧。
九室鬱山走過來問，韓熙光告訴他：
淩峰問我舒禮銀整天都忙些什麼，我告訴他大概是忙工作、忙寫論文，他卻不信，其它的我又不知道。
鬱山也不問問前麵都聊了些什麼，就打開閘門，滔滔不絕起來。
忙什麼？你看他整天都圍著什麼人轉悠就清楚不過、一目了然了。毛主席逝世了，江青倒台了，不再要早請示、晚彙報了。然而領導還在，雖不需天天請示，但經常彙報，順便給領導點煙、沏茶、倒煙灰缸，自會獲得領導的好感和信任，委以重任。至少也探獲些內部消息，有個預先準備，便可萬事不落後。人要出名，豬要壯。現在人吃瘦肉，所以豬是不要壯的。但人還是要出名的，名聲大，蜚聲中外，利就大呀。其途徑之一就是拜訪名人，多請領導和名人來參觀指導。參觀者紛至遝來、絡繹不絕，那名可就出去了。若是領導和名人再讚揚誇獎幾句，題個詞、簽個字什麼的，那就可名揚四海了。
散步到這裏的水揚波也不問情由和來龍去脈就插進來發高見。
領導和名人的鑒賞誇獎是可以當令牌使的，跑項目，爭經費、報成果就容易得多。有項目和經費，就能吃到回扣和提成；報了成果，就能獲獎和升級、升職稱。不拜訪領導和名人，這些自然就沒有你的。
一旁的蕭桂英顯現厭惡的神態。
怪道我經常見他挾著個大黑皮包飛東飛西，出小樓，進大樓，進進出出、忙忙碌碌亂竄、忙的不亦樂乎的呢。原來是跑項目，遞申請、送報告，挨個兒燒香磕頭拜菩薩啊！那天檢查身體，這位舒先生西服筆挺，領帶飄飄，戴付白手套，全所獨此一個，活像《沙家浜》裏的刁德一。打扮的象刁德一，其實腹內空空，胡傳葵草包一個。
那草包的黑皮包內還裝有幾篇學術論文呢，可惜那都是別人的試驗，別人的筆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