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尷尬的位置上尷尬地等待將近一年的時間,確也有點不肯輕易退出為真理而戰的味道。但又不全是,我要看看人們是如何食言而肥。近一年了,我沒有離開五所,並且也沒有辭職,仍舊待在黨委副書記的位置上,卻不曾見人家從他的交椅上爬下來。是的,他是下不來的。因為那把椅子是塊大磁鐵,他的屁股上鑲嵌著塊粗劣的生鐵,令人作嘔的醜態。
表演已是淋漓盡致,不過並不精彩,我也看膩了,該退場了。
親愛的領導們,在我準備結束這篇發言之前,請允許我交上自己的辭職報告。我辭職的理由是我的工作受到來自同僚的阻撓和不合作,又得不到上級領導的理解和支持。在這種情況下,我無法完成黨和人民交給自己的的任務。今後我將作為一個普通黨員繼續留在工程院五所為黨、為國家、為人民幹我力所能及的工作。
餘天民將辭呈交到袁少枚手中,往外便走,院長和書記趕忙起身攔住。
餘天民同誌,請留步,請少待!
餘天民回過頭來。
你們要我做的我已經做了,還有什麼事?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帶著深仇大恨似的。
牢騷不要太盛喲,太盛了腸子是會斷的喲!
還是同誌嗎!
同誌,有這樣的同誌嗎?背後捅刀子,落井下石,無所不用其極,糾集烏合三告四告,七告八告,必欲置我於死地而後快。請問,有這一類的同誌嗎?同誌有如此刁蠻、如此無賴、如此撒潑的嗎?
他們的言行是有些過分,可我們院黨委並沒有做他們的尾巴呀!之所以拖到現在才著手解決這一問題,目的就是要取得一個雙方滿意的解決辦法。
雙方滿意,不可能!你們隻能滿足他們的要求 ,不會在乎我的意見,不信,咱們走著瞧。
餘天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已經按你們的意圖交上了我的辭呈,掃除了你們解決這一症結的根本障礙,難道還不滿足嗎?我隻能做到辭職,至於該不該查辦,那完全是你們的事,與我毫不相幹,我悉聽尊便。
你說到哪裏去了,我們若想那樣做的話,又何至於等到今天。所以,話也不能這麼說,這樣說就太簡單、太刻板化了,我們還是好好敘談敘談。
餘天民又坐了下來。他明白院黨委必須處理這起糾紛,但權力卻並不完全在他們手中。縱然在他們的天平上自己和周大祥是半斤對八兩,加上章牌,再加其它因素,這天平就會嚴重失衡了。要院領導們完完全全伸張正義那是困難的。然而,他又不得不申訴,否則,也太軟弱可欺了。上麵的他夠不著,下麵的於事無補,故而將氣撒到院領導的頭上。
院領導們見餘天民回到了座位上,這才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開來,也隻是安慰而已。看看議論差不多了,袁少枚和尚紹清對了一下眼神,作長篇大論式的發言。
這件事來的很突然,拖的又很久。說突然是因為工作一向比較出色的五所黨委幾乎是一夜之間矛盾突出,近乎到不可調和的程度,這令院黨委所有成員都感到吃驚。周大祥接任所長不久就來院裏埋怨,說他任所長是空頭支票,手中無實際權力。不久,張、王、李、趙就跑到院裏來告狀,說是餘天民同誌在五所黨委大權獨攬,他們都有職無權,緊接著又是二告三告四告。
問題一下子突然嚴重起來。幸而院黨委也不是聾子和瞎子,對五所的情況是有所了解的,並沒有暈頭轉向。而是做了他們的工作,也找餘天民同誌交換過意見,還曾找鄭遙朋和桂殿軾兩同誌了解過情況。建議五所黨委坐下來促膝談心,交換意見。後來意見是交換了,可令人遺憾的是促膝談的並不是真心話,故而僅僅掩蓋了幾天,便又接二連三地來告狀,來申訴。本沒有什麼原則分歧,不存在根本的利害衝突,卻接二連三、七番八次地告狀,太出乎我們意外。院黨委不得不重視,可調查來調查去,確無實質的東西,就又著手調和處理,卻又兩麵不討好,遭埋怨,真是難哪!於是就采取了拖的辦法,待雙方的火氣消減後再來處理。這期間,雖然張、王、李、趙又來申訴過幾次,都讓我們敷衍過去了。
敷是敷衍過去了,但問題並沒有得到解決,漸漸地或多或少地影響到五所的工作,於是我們受到了上級的批評。但我們也進行了申辯,就又拖了一段時間。拖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待矛盾有所緩和、時機成熟再來解決,免得既傷害了同誌,又使矛盾激化。我們看到了不盡人意的事情已然發生,卻不願再看到不盡人意的處理結果。
時間將近一年了,矛盾沒有解決,但氣氛卻有所緩和,所以覺得是解決的時候了,故而特請餘天民同誌到院裏來協商,共同研究出可行的辦法。沒有想到餘天民同誌卻交上了辭呈,這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就我們所知的餘天民同誌的個性來講,他是不能長期待在這種格格不入的別扭狀態下的。然而餘天民同誌又是一個不肯輕易屈服的人,所以想到他會提出辭呈,卻沒有料到會這麼快,這確確實實給了我們解決五所黨委班子的契機。
大家都知道,解決問題需要餘天同誌的合作。說實在的,我們今天找餘天民同誌來就是想做做他的工作,能不能換換環境,換個不別扭的地方繼續為黨為國家為人民工作。不想他善解人意、先聲奪人,提交辭呈,給了我們解決問題的契機。
我剛才隨手翻了翻餘天民同誌的辭呈,區區千數百字,說理淺析,用語精當,目的明確,態度堅決,看後一目了然。隻可惜是個辭職報告,若是請調報告就更好了。他提出辭去五所黨委副書記猶可,然不再當官就值得商榷了。調動工作是正常現象,不再當官,別人還當你犯了什麼錯誤似的。另外,我注意到辭呈簽署日期是半年之前,這裏麵似有文章啊,也許是某人一句話讓餘天民同誌的辭呈在箱底壓了半年。
黨章沒有規定當官的黨員必須繼續當官,永遠當官。但我們黨一向執行的是隻要不犯大錯,或是能力欠缺較多,一般還是要繼續當官的,有成績平平從一個單位換到另一個單位時往往還要升一級,所以調動次數越多,幹部級別就越高啊。
是啊,有些無功無績的庸碌之輩在一處混不下去了,就換一個地方,升一級。而有章法、有政績的同誌卻往往得不到提升。
尚紹清插了一句。
自願辭職不是處分,不再當官的願望也無可非議,隻是總應該為黨為國家做點工作,發揮自己的作用啊。
是呀,是呀,黨培養一個有才幹、有能力的幹部不容易,好不容易培養出來了,卻不讓他全身心投入工作,為黨為人民做貢獻,那是多大的損失呀!
我們是共產黨領導的無產階級專政的社會主義國家,不存在退出政界的問題,退了休的七八十歲老同誌尚才要發揮餘熱,餘天民同誌才四十出頭,就想歸田園居享清福。早了點,再為國為民為黨工作十年二十年還是應該的。
至於在哪裏幹,既然都是為國為民為現代化,就不要太計較了嘛。
是啊是啊,我們應該尊重個人的意願,不可強人所難。但也應該服從黨、國家和人民的需要,聽從黨的招喚,在需要的崗位上發光發熱。象螺絲釘一樣,擰在哪裏,就在那裏起作用。
高昌輝、常思理等這些常委們的插話旁若無人,高談闊論,象是隨便聊天,其實目的明確。餘天民是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船,落落大方,顯得心不在焉。任憑你甜言蜜語、情真意切,似乎在聽,又似無動於衷,一言不發。
袁少枚看著大家議論好一陣,差不多都發言了,笑對餘天民道:
怎麼樣?聽了大家的議論有何感想?
餘天民微微一笑。
諸位旁若無人高談闊論,我隻能旁若無聲地洗耳恭聽了。
真會說話,旁若無聲,還洗耳恭聽,能聽到什麼呢?
因為不會說謊,所以就實話實說。你們念的這些喪經從小學起就聽人念,到大學後不但聽人念,有時還偶爾念給別人聽。當官之後,我不知道給我的下級和群眾念過幾千幾萬遍了,但聽人念的就少了,今天聽諸位念來,雖無新鮮感,到也不膩味。
不膩味、不反感就好,就可以繼續交流、共同協商了。
但我想奉勸諸位一句,理論的正確並不等於行為的正確,言行一致的人在我們黨內並不多見,而言行不一致的人到不鮮見。拿世界偉人毛澤東來說,其思想,也就是毛澤東思想可以說是放之四海而皆準,指導中國革命和建設都取得了偉大的成就,而偏離時總會付出巨大的代價。毛澤東思想是何等的偉大呀,是當之無愧的國魂哪!然而晚年的毛澤東卻也在一定程度上偏離了他自己的思想準則,或多或少複辟了封建不民主的色彩。在這一點上,他連李世民都不如。李世民知道將經常批駁自己的魏征當作一麵鏡子,而毛澤東卻將敢於反映真實況情的彭德懷罷官。毛澤東違背黨內民主和選舉原則,又不細辨真偽,指定林彪為自己的接班人,將四人幫捧到了天上,讓他們握有禍國殃民的大權。使中國建設受到了巨大的損失,使文化大革命歸於失敗。毛澤東本人終究也為林彪、四人幫氣死。我也犯了類似的錯誤,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因而我希望諸位警惕林彪、四人幫式的人物。
言重了,在我們這裏不存在林彪、四人幫式的人物。
我看不一定,是時候條件不成熟、權力不夠而已。
在彭德懷與林彪這兩個人的問題上,張顯了黨內毛澤東的那些戰友們也都沒有堅持馬列,沒有堅持民主集中製原則。至令彭德懷孤身奮戰,被推入陷坑;至使林彪、四人幫青雲直上,竊得黨政大權和部分軍權,甚囂塵上,不可一世。祭起打神鞭,打得那些建黨建國的功臣元勳東倒西歪、狼狽不堪。
我們黨幾乎是自誕生之日起就存在著激烈的黨內鬥爭,其猛烈程度絲毫不亞於與日本帝國主義的鬥爭,不亞於與蔣介石國民黨的鬥爭,為此死了許多忠貞純潔優秀的戰士誌士。長征就是這麼鬥出來的,差點斷送了共產黨的根,瀕臨滅亡的險境。
建國自高饒起,每隔幾年就來一次大的黨內爭鬥,毛澤東說的沒有錯,他的預言準確,七八年來一次。毛澤東作古後不幾年又來了兩次大的換班,間隔不到七八年。
正是這些黨內爭鬥延誤了中國的經濟建設,尤其是文化革命中林彪和四人幫兩個反黨反人民集團攪的天昏地暗,人鬼不分,混戰不斷,使經濟建設、文化教育、科學發展、國防建設及醫療衛生等等各行各業都受到了巨大的衝擊和損失。若無這些爭鬥,中國絕不是現在這付樣子,一定是富裕得多,強大得多。這些黨內爭鬥泥沙具下,攪得海渾江腥,分不清真理與謬誤,分不清好人壞人,給奸佞鑽空子的絕佳時機和場合。我感謝諸位領導的關心愛護和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