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小孩子過家家,今日吵,明日好,甚至是上午吵,下午好。時而相譏斥,時而甜蜜蜜。你時時刻刻忘不了貶抑杜基常,常常說得狗屁不如,半文不值,可的的確確你們又相互離不開。你看,你說和杜基常幹活氣兒不順,而殷顯文安排的活你又不幹,申尚義和牛耕田請你陪他們去潮汕也不肯去。杜基常分派你的工作,雖也說三道四,言詞甚至更激烈,可終了卻沒有不幹的。
一席話說得胡秋萍啞口無言,一笑了之。
杜基常離開你就寸步難行,你呢,隻有杜基常安排的工作才肯幹。以前我這樣說時,你總是不承認,可從現實來看,你能否認這樣的事實嗎?
我討厭申尚義的自私,從那次分獎金你就可以知曉,所以不願和他一起去潮汕。牛耕田的事與我關係不大,純粹是利用我,我不願意。殷顯文分派的工作我確實幹不了。
申尚義是不是自私我說不上,這次年終獎杜基常拿的一點不比他少!至於殷顯文安排的工作嘛,誰都是第一次碰到,都得從“人手角刀牛”、從“人之初”學起。那麼多項工作,總有你能幹的。
胡秋萍想反駁韓熙光,卻找不到理由和詞兒。轉而問:
你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你一走,尚未到崗的人更不見有到崗的跡象,形同釜底抽薪又無新柴可添加。殷顯文攬的基地工程項目日見艱難,眼看運轉不起來,撐不下去,我看隻有退了合同或是轉讓給別人。我呢,普通科技工,人微言輕,話無人聽,事無人幫,隻能被人管,不能管人。好在既不是官,又不想發財,完成組內安排的任務、掃掃自己門前的雪也就是了,無力去管他人的瓦上霜啊。
胡秋萍不再言語,韓熙光也就沒有再說什麼。
殷顯文鄭重其事地告訴韓熙光。
前天我是有意在會上挑起爭論。
前天會上除你和胡秋萍、胡秋萍和牛耕田爭論了幾句外,其他都是各呈己見、闡述觀念,沒有什麼爭論啊,整個會議都比較平靜。
前天一散會後,胡秋萍就責問我怎麼將她賣了,說她去杜基常那裏幫忙是我同意的。我說“我同意的是幫一陣子,幹完早先的合同;不是幫一輩子、幹一個又一個沒完沒了的合同。你自己心裏清楚,全組的人也都明白。”
胡秋萍言行不一,我早有所覺察,但想不到竟然達到如此程度。她申明不是衝著錢去的,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她拆台挖牆基,隻為多掙金。為了錢,夙敵成新朋,諍友常換新。
胡秋萍退出基地工程十多天後,朱春培在殷顯文桌子上留了一張紙條。
老殷:你好!
您的意思杜主任已經告訴我了,你可能是不好直說明講,其實沒有必要,大家都是為了工作,說出來是為了搞好工作。所以為了不影響工作,我主動退出基地工程項目,免得你為難不好辦。
我什麼學曆和文憑都沒有,隻是不完整的中學水平,對你分配給我的工作,當時沒有細想就答應了。經再三思考,覺得自己水平太低難以承擔。現退出來,希望你能理解,將任務轉給能承擔的人。
你們想要培養我,使我的業務能力有所長進,外語水平有所提高。我文化不高、能力低下,怕白費了你們的好心和精力,所以不想讓諸位勞神、費心費力,在這裏多謝謝了。
我自知水平不高、能力低下,既不能勝任你分配的工作,也不能使自己有所提高,所以現在就退出來,免得影響整個工程的進度。杜主任讓我到他攤子內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磁帶是空的,磁盤上是幾個程序例子,如有用,可留著培訓時用,如無用,可格式化。磁帶和磁盤都請老韓轉交給你。
敬禮
朱春培 某月某日
殷顯文看了紙條,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迷惑不解,目瞪口呆,難以言表。將紙條拿給韓熙光同看。
你看,你看,這是哪兒和哪兒啊!你看他說的是些什麼呀?酸溜溜、陰陽怪氣的,說的什麼事,我一點兒也不明白。
韓熙光接過,看了兩遍。
前天你去看病,他拿著磁盤和磁帶對我說,“這兩張磁盤和一盤磁帶轉給你。”我問“為什麼要轉給我?”他說“從現在起,我和基地工程項目再見了”。我問為什麼?他說這是老殷的意思,是杜基常告訴他的。他原想等你當麵告訴他後再辭的,複一想還是自己先退出的好。我聽了後說,“你還是當麵和老殷說一下的好,看看是否是他的意思”。他說“不用了,我從明天起休假,我給他寫個條子就是了,磁帶和磁盤請你轉交給他”。
對了,我問他今後做什麼?他說杜基常讓他搞光電敏感頭,說是將兩個合成一個,他說沒有可能。又說,現在幹活沒有意思,所以他決定休假。
我從來就沒有他說的那些意思,這是從何說起。他這幾天幹那些與試驗台和基地工程項目無關的事,我正不知道是為什麼呢?怎麼又來這一手啊?
略停頓了一頓,殷顯文又道:
請你轉告他,就說我完全沒有他說的那些意思,也不知道杜基常都對他說了些什麼。
韓熙光略略思考了片刻。
他既給你留了條子,你還是自己和他談談好,這樣能說得清楚。你也可以問問杜基常,到底和朱春培說了些什麼?我度這中間可能有誤會,可能杜基常錯解了你的意思,而朱春培又錯解了杜基常的意思,不說清楚了,今後會很不愉快的。
室內苟興旺、匡全正和郎玉海等都沒有吭聲,殷顯文沉思了一刻,感到委屈傷心。
你說的有道理,我平常對朱春培是夠關心、照顧加體貼的啦,別人一句話便拉過去了,我以前說的和做的那些連屁都不頂啊!
那就更應該當麵說清楚、消除誤會了。
未等韓熙光說完,郎玉海也道:
我看也象是一場誤會,朱春培怪你沒有當麵說,懷疑你嫌他水平低,所以他也不當麵說,寫張字條給你。不過,膿包還是擠破了好的快。
朱春培怎麼不問問我呢?我可無此意。我選擇的都是合得來的,分配的工作也是他通過努力、力所能及的。怎麼現在竟如此理解我,而且不當麵說。
殷顯文抑製不住自己,有些激動,韓熙光趕忙勸解。
你不要多怪朱春培了,因為他得到的信息是你嫌他水平低,又沒有明說,也不好明說。換位想一想,有人不信任你,擠你,將你擠到你不願意去的地方,你能沒有意見嗎?
那又是誰假傳我的旨意呢?弄得我左右裏外不是人。為什麼都不當麵講,而在背後捅呢?朱春培這樣做,等於是在我後院放火,我再蠢,也不至於在自家後院放火啊!
眾人又勸慰了幾句,殷顯文方才稍稍平靜下來。
第二天上班後,殷顯文告訴韓熙光。
我忽然覺得自己是前後受堵,左右碰壁,上下遭封。昨晚到三點鍾尚睡不著,隻好起來看小說。
你趕緊找杜基常和朱春培了解清楚,處理好。
三天後,杜基常自青島回到所裏,胡秋萍在家休息,朱春培依舊在休假。殷顯文找杜基常問朱春培的事。
噢,我正要和你商量呢,院裏很重視《片帶邊緣控製器》,小胡感到任務重、工作忙,建議讓朱春培來幫忙,她找小朱談過。
是胡秋萍建議的?是她找朱春培談的!
是啊,是胡秋萍找朱春培談的,她們很投契、很談得來呀。
原來如此,真是想不到啊。
什麼想不到啊?
想不到小胡有此建議,想不到你會作如此安排,想不到朱春培會寫那字條!
是小胡建議並與小朱談過後,我才作出這樣安排的,很抱歉,事前沒有和你商量,事後又沒有及時告訴你。
沒有什麼,沒有什麼。
朱春培寫什麼字條啦?都寫些什麼?
也沒有什麼,沒有什麼。
杜基常知道殷顯文不高興,不肯說,沒有再追問。
殷顯文將這一切告訴韓熙光,韓熙光沉思良久。
初覺不可思議不可信,轉而又覺不奇怪。再一想,倒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
明白胡秋萍提出這樣的建議不奇怪,杜基常作這樣的安排不奇怪,朱春培寫那張字條也不奇怪。
怎麼個都不奇怪?
你們觀察胡秋萍和杜基常二人平常的關係如何?
這誰不清楚,好一陣、壞一陣的,好的時候勝過親兄妹,壞的時候又冤家仇人似的,真真假假,難以辨析。
你們看他們兩個,一會兒相互讚頌吹噓表揚,一會兒又相互貶抑詆毀踢屁股,這隻是表麵現象。我曾說過杜基常離不開胡秋萍,離開了就六神無主,事事抓瞎。其實,胡秋萍也離不開杜基常,離開了就坐立不安,神思恍惚,幹事難成。他們追求的東西相同,同一條利益鏈將他們拴在一起,誰也離不開誰。然而利益鏈有雙重性,既相互利用,又相互戒備。根深蒂固的互不信任、不服氣而相互貶抑、口角頻頻。這就是時而親密,時而又如仇敵的原因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