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傑年長我一歲半,在過去更多的時間,我敬稱他為傑哥。傑哥這人太瘦,典型的皮包骨形狀,以我的經驗,我曾告訴他我們之所以頓頓吃肉還吃不胖,無非兩個原因:一個,大解頻繁,肚子是個漏鬥,裝多少肛門流失多少;一個,小時候的蛔蟲強大了,在身體裏傳宗接代,生生不息,吃多少蛔蟲吸收多少。傑哥聽我說完大變臉色,馬上反駁他哪個原因都不是,他有理由可以證明他吃不胖跟我的經驗毫無關聯:一個,在肚子不著涼的前提下,他習慣性便秘,力不從心;一個,自他結束尿床後,右手和左手再沒侵犯過肛門一下。我是要做個通情達理的人,經過一番分析,我認為傑哥講得有道理,我接受傑哥的反駁。可是傑哥否定的是我的經驗在他身上可能得到驗證這個推測,並沒有否定我的經驗的準確性,我認為他無法解釋我的經驗和我吃不胖沒有關係,所以我加強自信我的經驗有道理,自信我的情況是所謂事物中的“共性”,傑哥的情況是所謂事物中的“個性”,我們可以用共性和個性的原理來解釋清楚我們的差異性——共性是我跟傑哥都吃不胖;個性是我身體的發展狀態符合我的經驗,他身體的發展狀態不符合我的經驗。後來傑哥跟我說,他常年不變的體形或許跟先天體質有關係。果真如此,好多女人是要跑來搶分他骨肉的,因為嫉妒使人妖魔化,她們都嫉妒到喪心病狂,以為吃肉可以繼承當事人的先天體質,於是顧不得食物違背人道主義了。
傑哥說:“你拿鏡子瞧瞧自己,你說的經驗對你還管用嗎?”
我聽傑哥話,照完鏡子,搖頭說:“吃不胖的是過去,現在不管用了。”
傑哥說:“你不再像我,你得說服自己,是該減肥了。”
我說:“我知道了,我會說服他的。”
太陽拔刀在黑夜身上造出一個洞,這個洞口太小,他隻擠出四分之一的身體;自知四分之一的身體不足以使大地清醒,他馬上給了黑夜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當洞口可以合身,天完全亮了。每當這個時間起床,於親會想起陳景傑的話,“胖子最有效的減肥方式是跑步。”他是胖子,是該出來跑步了。很快的,他跑過紅色的樓閣,跑過白色的城堡,跑過樓閣和城堡之間的海底隧道,跑過隧道頭上的羊腸小徑,跑過小徑邊的池塘,跑過池塘旁的男女和清風,繞了遠路的操場終於到了。因為管理不住速度,他撞倒了迎麵散步的徐正元。他把徐正元扶上來,耷拉腦袋等徐正元問責。徐正元沒有發火,反而誇讚他撞的正確。他對此一頭霧水。徐正元快樂地解釋:“醒來就打嗝,不停打,不停打,喝水吃藥不管用,跑到這上竄下跳也不管用,都快把我氣壞了!卻在剛剛讓你小子治好了。”
“是學生碰巧了。”於親客套完,想溜,被徐正元大聲叫住。
“老師還有事?”於親問。
“別裝糊塗,問題沒那麼簡單。”
“老師不是說我做的是好事麼?”
“你撞倒我,其實得出的是兩個結果:一個,打嗝治好,這算好事;一個,腰傷複發,這算壞事。我的規矩你知道——好壞不能相抵。現在治好了打嗝,我要表揚你;複發了腰傷,我要你賠償。”
於親扶住徐正元,著急承認過錯。他認錯不是真的想要認錯,也不是不想賠償,其實是隨口而出,一時管不住嘴。
徐正元一臉難受地按著腰說:“差點把我的骨頭撞斷了。這舊傷複發起來要命!我已經走不了道,先背我去歌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