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語言要像陽光、花朵、淨水(1 / 2)

多年以前,曾經在一篇文章裏,讀到這麼一句話:“語言,要像陽光、花朵、淨水。”當時深深感到十分受用,於是謹記心田,時刻反省,隨著年歲的增長,益發覺得其中意味深長……

我自幼出家,叢林的教育雖然嚴苛,但是從師長的對話裏,我體會到佛門深睿的智慧與無限的慈悲。例如,見麵時常說到的:“歡迎法駕光臨,在此為您接駕。”“後學初參,請您老多多開示。”“我能為您服務什麼嗎?”“感謝您老提拔。”“感謝您給我學習機會。”“請您慈悲原諒。”“打擾您了!非常對不起。”

這些叢林用語和雅謙恭,不就像初春和煦的陽光一樣,給人溫暖親切的感覺嗎?在佛門常聽到的讚美辭,如:“您好威儀。”“您真親切。”“您很發心。”這些話像夏日綻開的花朵,美麗芬芳,讓人心曠神怡。最叫人回味的是:在佛門中,即使對某人不滿,在語言的表達上也極具藝術,例如:“不知慚愧!”“不知苦惱!”“拖拉鬼!”(指做事慢半拍者)“初參!”(指初來佛門,行事冒失者)“老皮參!”(指在佛門參學已久的老油條)等等,既具有教訓意味,又不失厚道,能令人心生警惕,恰似淨水一般,能滌人習染。

及至年長,與社會進一步接觸時,我不但保持過去在叢林裏養成的習慣,以謙遜的言語待人接物,更廣為運用,借著口說筆書,散播樂觀進取的思想。我從弱者身上學習到強者的真理,並且發而為言,利樂大眾。我告訴啞巴:“你們是世界上口業最清淨的人。”我告訴聾子:“不聽是非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告訴盲者:“方寸之間是最美麗的世界。”我告訴肢體殘障者:“心靈的健康是世界上最寶貴的資產。”

麵對怯弱膽小的眾生,我鼓勵他們前進;麵對缺乏信心的眾生,我讚美獎勵他們的優點;麵對自卑心重的眾生,我甚至不惜說出我自己的缺點,鼓勵他們麵對現實,超越心理的障礙。

我對因故失學的青年說:“我一生從沒有領過一張畢業證書,有誌氣的人應該以天下為我們的教室。”我對成績不佳的學生說:“我過去在佛學院讀書時,也曾一度吊在班尾扛榜,但是我的發心、熱誠不落人後,一樣也能獲得大家的肯定。”我對家境貧苦的兒童說:“我幼年時曾以拾荒為生,由於少時多能鄙事,故能在日後承擔艱巨的工作。”我對生下畸形兒的婦女說:“我剛出生時半邊臉紅半邊臉白,長相駭人,許多人都說我母親生了一個妖怪,如今這些人卻改口說這是‘瑞相’。”我不以為這樣會損害我的形象,破壞我的尊嚴。我覺得隻要能使失意的對方揚起信心的風帆,駛向希望的港口,則於願足矣。

要使語言能像陽光一樣,不隻要用愛心溫沃人們冷卻的心靈,更需要付出心血,發心為眾生作光明的指引。因此我留心各行各業的形態,為他們應機說法。

我勉勵文藝人士應善運如椽之大筆,立千秋之偉言;我呼籲軍警人士應抱持菩薩般的慈悲心腸,行金剛般的霹靂手段;我提醒政界人士應時時不忘初心,為民服務;我開示商業人士應賺取合理的淨財,帶動社會的繁榮;我建言農工人士應不斷研究發展,造福全球人類……

我不僅追溯曆史,也分析現況;我不但舉出方法,更陳述理由。我雖非天生具有雄辯滔滔的本領,亦非後天習得滿腹經綸的學問,但是由於我擁有一份光照普世的熱忱,自然而然就產生了一股沛然莫禦的動力。

由於曾在大時代的動蕩中曆經多劫,我深知遭逢苦難的人們特別渴望法水的滋潤,失去自由的人們尤其需要佛光的照耀,所以四十年的弘法生涯中,我不辭辛苦地來往於島內外的監獄、看守所與感訓學校之間,探視受刑人士,為他們說法。

我常告訴他們:“在社會上,有的人雖然住在有形的牢獄中,但是還有更多的人是住在無形的心牢裏……監獄其實是一個最好的修道場所,在獄中雖然身不自由,心卻可以自由,隻要大家肯真心懺悔,放下萬緣。在獄中雖然看不到外麵的世界,正可以利用這段禁閉時間反觀內心的般若風光。如果能將受刑視為一期的閉關修行,心中何其自在!”

這一席話不知在各地監獄講說了多少遍,也不知感動了多少受刑人。他們痛哭流涕,真心懺悔,他們自動求受皈依在三寶座前。有的從獄中捎信,感激我的鼓勵;有的出獄以後改過自新,專程來向我道謝。知道他們得度有望,為他們慶喜之餘,我更加勉勵自己要多說好話,以裨益更多的眾生。

我曾數度走訪香江難民地區,甚至遠赴泰北撫慰難胞,也曾與抱屈受冤的人會晤談話。我勉勵他們要自立自強,天下沒有絕人之路。我勸告他們要忍耐負重,因為“法律容或有冤枉我們的時候,曆史也有辜負我們的一刻,但是真理絕對會給我們公道。在受到委屈,無法申辯的時候,不妨自我充實,以待因緣。”我不但以自己的苦難經驗現身說法,更廣舉司馬遷、文天祥作為例證。目睹憤世嫉俗的眼神逐漸轉為平和安詳,我確信黎明的曙光已經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