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2章 八十一(2 / 2)

如此困境,竟和出發之前預料到的結局一分不偏,一分不差。

秋清晨心中反而靜若古井。不過就是八卦陣法……不過就是尋找生門死門……不過就是在生死之間做個了斷罷了。

怕又如何?

憤懣不平又能如何?

“轉雁行,走震門。”秋清晨摘下背後長弓,三支長箭穩穩地瞄準了擋在震門之前遠遠觀戰的幾名魏軍頭領。

陣中呐喊呼喝聲掩蓋了長箭的銳響。三顆頭顱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人潮之中。三箭之後又是三箭,震門之前的守衛已然大亂。秋清晨策馬當先衝破震門。

這一衝進去,便再不曾出來過。

待麻衣合左右騎兵之力瘋了似的破陣而入,一人一馬已在混戰中被亂刀剁成了一堆碎肉。毛發鎧甲的碎屑混雜在一起,連拚都拚不出來了。魏軍高挑著一顆披頭散發的人頭,遠遠退了回去。一浪高過一浪的囂叫聲真真切切喊得是:“速將秋清晨的人頭送呈陛下!陣中餘孽亂箭射死,不留一個活口!”

麻衣從血汙中摸出秋清晨從不離身的寬刀,身體晃了兩晃被後麵的人扶住。麻衣哆哆嗦嗦地說道:“馬上突圍!”

亂箭雖密,然而魏軍得了秋清晨人頭已是喜出望外,並沒有乘勝追擊的意思。麻衣帶著殘餘數十名騎手左衝右突,天明之前終於退回到了木伢林外。和匆匆趕來接應的側翼前鋒光耀彙合。

麻衣哆哆嗦嗦地拉住光耀的袖子,剛說了一句:“護送六子回邊州報信,就說我們中了埋伏,接應不及。秋帥……殉職了!”便再也忍耐不住,掩麵痛哭。

魏國地氣潮暖,一入冬綿綿陰雨便下個不停。雖然不像北地風雪交加,可是魏武已經習慣了北地的寒冬。反而覺得這裏的冬天格外難耐。無論裹了多厚的皮裘都不覺得暖和。尤其是常州這一帶,數百裏連綿山路,連月不見藍天白日也是常有的事。

搓了搓發僵的手指,魏武轉頭問身邊的人:“這藥裏加了什麼?怎麼聞起來這麼奇怪?”

玉臨風捧著一隻藥盅走在他身邊。他身上隻穿了單衫,襯著一頭白發,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味道。聽見他的提問,摸了摸鼻子反問他:“嗯?奇怪嗎?”抬眼去看他時,魏武已經收回了目光。瓷白的臉攏在雨傘的陰影裏,線條流麗而冷漠。怎麼看都帶著疏離,仿佛周圍的景色都是他身後的一幕背景。

玉臨風不禁暗想:這孩子不知不覺已經有了幾分讓人輕視不得的威勢了……

說起來,魏武還是他一手帶出趙國的,跟他有半師的情分,相處也算的上親近。不過處的越久,玉臨風就越是覺得他跟自己家的猴子完全不是一個品種。他總是扳著臉,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而玉臨風這個人除非遇到大事,又不怎麼正經的起來,何況人家如今已是堂堂天子的身份,沒輕沒重的玩笑也不能隨便開。所以大多數時候,都是等他提問自己回答,實在答不出地就笑笑了事。

不過,自打西南坡木伢林一戰之後,這個人的臉上倒是多出來幾分活氣,話也比以往要多。這些細小的變化落進玉臨風的眼裏,就不免有些替自己的猴子揪起心來。自己當初推銷愛徒的時候,曾經誇口說他“人傻錢多”。如今的情勢,人還是照樣傻,至於錢多……。他一個私逃出宮的落魄王爺,再有錢能和一國之君相提並論麼?

玉臨風搖頭歎氣的當兒,兩個人一前一後已經走到了行宮內苑的“傲雲別院”。廊簷下的宮人遠遠看到他們進來便已黑壓壓伏了一地。

“醒了麼?”魏武輕聲問道。

守在門邊的管事宮女連忙答道:“回稟陛下,貴客午時醒來了一次,喝過藥又睡了。”

魏武皺著眉頭問玉臨風:“你到底下了多重的手?居然讓她昏睡了這麼久?”

玉臨風撓著自己的下巴,神情有點疑惑:“這丫頭眼睛尖得很,一眼就把我認出來了。我怕她喊出我的名字來,所以……”

魏武哼了一聲。

管事的宮女推開房門,輕手輕腳地退到了一邊。

房間裏籠著火盆,門一推開便覺得暖意襲人。越往裏走光線便越是幽暗。內廳裏,一個人正彎著腰給火盆裏夾炭火。聽見腳步聲抬起頭懶懶地說道:“藥好了?”

魏武轉頭望向了屋角重重簾幕遮擋著的楠木雕花大床上。

也許是聽到了說話的聲音,也許是被走近的腳步聲所驚動,昏睡中的女人倏地一下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