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七十八
這樣的近的距離,雲歌因低泣而壓抑不住的戰栗便極清晰地傳遞到了她的身上。
如此的悲傷。
可是她卻不知他的悲傷由何而來。隻覺得隨著他的低泣,空氣裏都仿佛漫起了無形的潮,一點一點地綿延到了每一個角落。
“雲歌,”秋清晨深深的吸氣,空氣卻稀薄得無法到達身體所需要的那個深度。她喊他的名字,卻不知道這樣的情形之下她應該說些什麼。她從來就不會安慰人,更何況是他這樣煙雨杏花的溫柔男子。
他的心思她從來都不懂。可是聽到他哭,她還是覺得難過。
他總是讓她想起阿武。阿武見到她的時候也總是會哭,總說是自己連累了她。可是他不在了,卻讓她覺得心裏空了一塊。也許她天生就適合把很多的負擔扛在肩上吧。也許隻有這種被別人需要的感覺,才能夠填補她心底裏的虛無飄搖。
秋清晨輕輕地按住了環在自己腰上的這兩隻手。這原本是一雙可以彈奏出天籟之音的手,如今指尖卻已經磨起了淺淺的繭。想起他留在帥府像個管家似的忙前忙後,明明那些事都是他從來沒有做過的……
不是沒有感動。可是她的心太硬。那些感動浮光掠影,總是無法到達心底。
指間傳來的溫暖,讓他慢慢地停止了哭泣。卻仍然固執地不肯抬起頭,這樣的姿勢太親昵,他舍不得離開。
秋清晨還在輕輕揉著他的手指。雲歌的手指柔韌而修長,遠比她的手要來得美麗。秋清晨於是歎了口氣:“雲歌,府裏的雜事你不要再做了。手……都磨壞了。”
雲歌沒有說話,卻反握住了她的手。十指交纏的握法,雖然讓她覺得不自在,卻透著無以言表的親昵。這種感覺似曾相識。似乎原來也曾有人這樣子握過她的手。卻不是雲歌,而是一雙更加硬朗的男性的手,膚色更深,指節也更加有力……
茫然的思索因腦海中驟然間襲來一陣銳痛而被迫中斷。秋清晨眼前一黑,身體軟軟地歪倒在雲歌的懷裏。
她清清楚楚地感覺被嚇壞了的雲歌手忙腳亂地將她扶到了內室。她聽到軍醫壓低了的聲音在安慰雲歌:“大帥身體剛剛痊愈,最近勞累太過。並無大礙……”
她聽到一向性情柔和的雲歌居然耍了小聰明把麻衣都趕了出去:“你們要是都累倒了,事情不是更糟糕了嗎?還是交給我來照顧吧……”
她感覺到他用溫水小心地擦拭她額頭的冷汗。她還知道這個孩子小心翼翼地依偎在自己的身體,輕輕握著自己的手,握了一整夜。
她都知道。隻是睜不開眼。
一錘子重重敲下去,核桃“咻”地一聲飛得看不見了。砸核桃的人卻抓著自己的手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叫。
遠遠觀望的人目送核桃以堪比暗器的速度飛出視線之外,忍不住搖著頭歎了口氣。
封紹一跳起來,眼角的餘光就掃到了小路盡頭那個明黃色的身影。不知道該有什麼樣的反應才算正常,隻能呆呆地看著。看著他大模大樣地走過來,看著他大模大樣地在自己身邊坐下,看著他拿起石桌上的小錘子開始熟練地敲核桃。
內侍送上茶點,垂著頭退了下去。
涼亭裏又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封紹深深吸了一口氣,也坐了下來。伸手抓過他敲好的核桃就往嘴裏送。烈帝斜斜地瞟了他一眼,沒有出聲。唇邊卻不知不覺彎起來好看的弧度。
一個敲,一個吃。不多時,一小碟核桃就隻剩下了核桃皮。
烈帝放下錘子看了看桌子上的一堆殘骸,半真半假地問道:“一口都沒給我留?”
封紹斜了他一眼,攤開手掌把僅剩的半塊核桃遞到了他麵前:“呐,隻剩下這些了。要不要?”
烈帝一把搶了過來,理直氣壯地說:“當然要!”
封紹哼了一聲,頗有些不屑地翻了他一眼:“大男人家的,愛吃這些東西……”
烈帝反唇相譏:“你不是也一樣?”
封紹從他手裏搶過了茶杯:“也不知道是誰,跟先生讀書的時候都帶著零食。”
烈帝把他手裏的茶杯又搶了回來:“還不是因為有隻猴子一到休息的時間就到我身上找吃的?”
封紹伸出去搶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烈帝垂著眼瞼,酷似封紹的眉眼少了平時的淩厲,多了幾分難得見到的柔和。暗地裏,封紹其實是很羨慕他臉上那種剛硬線條的,因為那樣子的線條看上去讓他有種萬事都成竹在胸的雍容沉穩。那是自己所沒有的東西。可是他從來不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