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太後在鳳輦裏不悅地重重咳嗽。
鳳輦旁伺候的宮娥會意地走到了門邊低聲催促:“時辰不早了,請大人上轎。”
封紹戀戀不舍地放開了她,牽著她的手將她送上了轎子。他是不能夠離開宜陽殿的,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行人越行越遠。
冬日的陽光,再炫目也是冰冷的。封紹看著腳下黯淡的影子,心裏想的是:既然她就在外麵,那我還得繼續忍……。不光要忍,還要鬧出些動靜來吸引住那些在躲在暗中窺伺的視線。
此時此刻,這是他唯一能為她做的事了。
聽到後麵落轎的聲音,紹太後忍不住掀起了鳳輦的簾子偷偷地向外張望。
鳳輦停在了北華門的門裏,從這裏出去距離街道並不算遠,坐在鳳輦裏她幾乎可以聽到外麵市集上熙熙攘攘的叫賣聲。
她看到宮娥引著那個侍衛正朝向北華門走過去。從背影看,這侍衛的個頭在禦林軍裏麵可不算高,身材也有些纖瘦。紹太後暗想:該不會是個文弱書生型的男孩子吧?
正衝著人家的背影琢磨,這侍衛像是察覺了有人在暗中窺伺似的回過了身。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很警覺地望了過來。
紹太後連忙合上了簾子。等了片刻再拉開時,他已經一腳邁出了北華門。卻又在出門的一瞬間不放心地回頭瞥了一眼。隻是一瞥,卻於無意中流露出幾分纏綿流麗的韻味來。
紹太後心中一動。待要細看時,他已經轉身走了。
再細細回想他走路的步態……
紹太後一巴掌拍在了坐墊上:“又被這臭小子給耍了!”
不過……這丫頭到底是什麼人呢?
“就是這裏?”秋清晨微微蹙起眉頭,望向阿十的目光中滿是難以置信:“這裏就是他的田莊?他不是丞相麼?”
阿十在她的逼視之下渾身都不自在,咳嗽了幾聲才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來:“李相為官清廉,皇上的賞賜大多都被他拿去救濟旁人。在盛州,除了他的官邸,就隻有這一處田莊了。”
秋清晨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了夜色中黑黝黝的莊子上。普普通通的一處莊院,就算把附近的田地、果園都計算在內也隻能算一份中等產業。放眼看去,莊院裏一大半都陷在黑暗裏,隻有下人居住的幾處廂房裏亮著燭火。冷冷清清的。
沒有燃亮燭火的上房裏空蕩蕩的,東西雖然擺放得很整齊,空氣中卻沒有絲毫的煙火氣。就連女眷的脂粉味道都沒有。幾個下人在偏院裏圍著爐子說閑話,也都是普普通通的樣子。這讓秋清晨多少有些失望。正在想如果從頭再搜索一遍的話,會不會有什麼不一樣的發現,就聽見“咯吱”一聲門響,一個中年男人提著油燈走了出來,另外的一隻手裏還提著一隻簡易的食盒。
秋清晨和阿十對視一眼,悄悄地跟了上去。
中年男人的油燈裏晃來晃去,在寂靜無聲的黑暗裏瑟縮出一團發抖似的小小亮光,隻夠看清腳下的路。反而襯得無邊夜色格外得深沉。
中年男人繞過了整個庭院,來到了假山的旁邊。他似乎嵌動了什麼機關,假山發出一陣低低的摩擦聲,露出了一個黑糊糊的洞口。
一陣罵罵咧咧的聲音從洞口飄了出來。是男人的聲音,卻聽不清他到底在罵什麼。那種有點混亂的嗚咽和叫嚷,讓偷聽的兩個人同時想到關在這裏的似乎是一個瘋子。
“叫喚個屁!”送飯的中年男人不耐煩地自言自語:“有口飯吃就不錯了,象你這樣的瘋子,真要把你放出去,你還不是得餓死在大街上?”
瘋子的叫聲混亂而悲切。
中年人於是越發地不耐煩:“行了行了,油燈是不能給你留下來的。不過我可以多呆一會兒讓你照著亮吃完飯。”
瘋子的聲音嗚嗚咽咽的,聽起來象是在哭訴。
“快吃吧快吃吧。”還是不耐煩的聲音,卻夾雜著歎息。
關押瘋子的洞口似乎很深的樣子,從假山的洞口隻能看到一截向下延伸,最終消失在拐彎處的狹窄台階。散發出來的濃重的黴臭味兒,即使隔著老遠也可以聞得到。
秋清晨湊到了阿十的耳邊壓低了聲音問道:“這裏麵是什麼人?”
阿十一臉茫然:“沒人知道李相的莊子裏還有這麼個地窖啊,也沒聽說過有什麼流言蠻語的。李相在朝中一向是口碑甚好……”
秋清晨沒有再問。聽著黑夜裏那個癲狂的聲音忽高忽低,隻覺得一點寒意慢慢地滲進了皮膚裏。
“要不要進去看看?”阿十低聲問她。
秋清晨搖了搖頭:“先別打草驚蛇。你回去找人查查看,有沒有什麼線索。”
阿十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