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平瀾,其實還可以……”
我眉一擰,截住他的話,“別說!我不想聽這樣的話由你來說出口。誰都可以這麼說,你不可以!”
他沉默,隻是將我攬入懷中,抱得很緊,緊到仿佛沒有一絲放開的意思。我的臉靠在他的胸前,真的想就這麼永遠,但我與他,都有太多太多的負擔,不能放下,也無從放下。
三天了,屋子外麵的侍衛沒有退下的跡象,我歎氣,他到底還在掙紮著什麼呢?門忽然輕輕敲響,我打開,是宣霽。
心中一黯,難道,除了死和入後宮,天下就那麼容不得我?
“平瀾姑娘。”
他如舊的稱呼讓人倍感親切,但,“宣先生也當起了說客?”
他微微苦笑,“姑娘真的不能留在六爺身邊麼?入宮……其實……也不是那麼不能忍受……隻是不立後……”
我聽著他艱澀地說著,淡淡一笑,“宣先生也樂見其成?”立不立後根本不在我的眼中心上,可是入了宮,我隻是作為帝王的一個後妃留在他身邊。隻怕即使是這一點,也有著諸多附加條件吧?有罵名,有妥協,還有嚴密得動輒得咎的防忌,不能再與外界的天地有任何瓜葛,隻能每日在自己的屋子裏等待他的臨幸!呼吸驀地一梗,“那是監禁!讓我甚至連願望都不能擁有!宣先生很樂見平瀾成為那樣的人麼?平瀾就應該這麼無止境地委屈自己直到死嗎?”
他狠狠吸了口氣,許久才歎了聲,“姑娘還是逃吧……就趁一切還沒定下來。一旦朝廷裏議定,就算六爺肯放你,朝臣也不肯放過你。姑娘就走吧,我宣霽甘冒一死也會將姑娘安全送走,隻是……”
我感激地朝她揖了揖,“先生,我已有打算。我不會呆在任何有關儒輝消息的地方來給他添麻煩……這兒有封信,隻請先生送去軍中驃騎營裏的校尉張炳即可,他會打理的。”
宣霽微微一愣,隨即一笑,“在下還真是來巧了。姑娘放心吧。”他接過信,小心收好,便告辭去了。
十天,我花了十天寫了一道奏疏,算是呈給六爺,呈給我心中一直深埋的夙願--天下的最後一份心力。
“……天道無親,惟德是興。今聖主初膺大寶,億兆觀德,實宜鹹承聖誌,修身以服天下,去奢從儉,親忠遠佞。居安思危,以當今之無事,行長久之恭儉。
自古言道:足食足兵,民信之矣。今戎機初息,國用未殷。士馬疲於甲胄,舟車倦於轉輸,百姓更是不得安生。今至河以北,人煙斷絕,江雍之間,區澤荒地,茫茫千裏。而幹戈未盡,農桑俱廢,雞犬不聞。民生凋蔽,饑寒重切。聖主初定乾坤,應厚養民之生息,重農桑,減徭賦。與役不奪農時,取賦不掠民生。誠觀四時,夏江南北,時有霖澇;華水沿岸,多有旱災;兩廂時而有澇,時而有旱,時而兩災並發,故應在各州郡多置倉廩,引豐年之餘糧,以緩災年之饑。伏望明君憂恤黎庶,與民休息。如此百姓安則樂其生,風俗淳化,易於施教化之政,上下同心,人皆響應,則物事繁華,民生興旺,不疾而速。
今之天下,民多苦於征伐,望聖主勤修仁政,以威德服夷,十年之內不可輕用兵事,再加黎庶之負。突利,凶蠻之族也。與其重兵來犯,妄動幹戈,不若西和羌蒙,以為我朝外阻突利之藩籬。兩國交好,也利於邊地百姓安居樂業。望明君慎之。
國之綱紀,首重廉吏。治民之道尤在選吏。聖主之令出,其政行,皆在良吏,故吏治一事,尤為重顯。方今百姓疲於軍旅,不可不安。於各州郡府吏,誠宜使當其人,黜陟分明,刑罰體中,貞直者進,以顯王道教化之功。事關社稷營生,千秋帝業,不可不慎,善人所舉,當信而任之,觀其所長,擇而用之。用之則當信之,切不可因一人毀而棄之,因一朝疑而遠之,需詳審其根源,萬不可輕為臧否,使仕者寒心。誠應遍開州學,使左有才相,右有才吏,閫有才將,庠序有才士,隴有才民,廛有才工,衢有才商,市有才駔,藪澤有才益。然後,於中,選才拔能,使天下有誌有才者得伸,共創盛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