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十天,儒輝自呈體弱,請六爺準以還鄉休養。這個消息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了,我本以為儒輝會以六爺逐他的名義而退隱,沒想到居然是自呈,難道六爺不讓他走?……不過,這樣也好,隻要能走了就好,遠遠地走,永遠不要再回來了。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這番天地,終是被儒輝尋到了,尋到了。
這樣,我是真的可以走得放心了,六爺如果還想我能回去,那燕巧自是不會有險,隻要,她能防著修月……
等我趕到神都時,十二皇子已搶在幾個哥哥之前在神都登基,成了比較正宗的王上。蘭裘生向他引見我,於是,我的到來激起了朝廷上下,乃至六爺豫王那邊的騷動。眾說紛紜,年輕的王上於光祿寺設群臣宴,文官武將,甚至幕僚都在宴請之列。我本意不想如此聲勢浩大,但蘭裘生為顯自己之名,自不會同意我更名而入,至於現在這種做法會引起六爺什麼反應,他全不在考慮範圍之內。我起初並不讚同,但轉念一想,要在新朝立足,這個做法似乎更為快捷方便。隻是,現在這麼個陣仗,難不成還要讓我舌戰群儒?
“各位臣工,今日我朝迎來了威鎮三軍的女軍師,平瀾姑娘。”聞言,位於賓席首座的我輕抬起臉。王上離座來到麵前,以一種超越君臣之儀的親昵姿態拉起我,“平瀾,你才勝諸葛,能歸於我朝,真乃我朝之幸,天下之幸啊!”
我側身一揖,不著痕跡地抽回手,“王上如此盛譽,平瀾愧不敢當。新朝始建,王上年輕英武,繼往開來,自當天下歸心,平瀾不過稍識大局而已。”這年輕的王上,權位還未穩固,但拉攏人心的手段倒學了不少。
“嗬嗬嗬嗬,今日你我君臣相交,不必拘束不必拘束。”
我斂身一跪,“平瀾蒙王上如此厚遇,定當竭盡所能,粉身以報陛下。”
“快請起快請起!”王上手一托,我順勢站起,“來來,入座,入座。”
“謝王上。”但還未坐穩,對座一名文官便站了起來,擎著酒杯先向王上施了一禮,走到我麵前。
“平姑娘。在下嶽征。”
原來是曾經商州濟丘周湖的坐鎮軍師,在與儒輝對陣時見勢不對,偷馬潛逃。不想,居然是混到了這裏。我笑笑,欠了欠身,“嶽大人。”
“久聞姑娘熟諳兵法,在下想請教姑娘,兵者詭道,以何為首?”
我掃了眼四周,所有人都朝我看過來,顯然是下馬威。但是僅憑你一個臨陣脫逃的嶽征也配?我淡淡一笑,“三十六計,自是走為上計。”
“走為上計?”他一愣,轉瞬大笑,“如此,世上豈有勝仗?都成了逃兵了,哈哈哈哈……”
“大人此言差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如若當初大人您未在周湖軍中保得有用之身,如今又豈能位列朝堂為王上效力?”
他臉色一白,在座的官員中也有不少人知道他的底,當下席間傳出幾聲哂笑。
我端起清酒淺酌一口,今日的口舌之爭必是少不了了。果然還沒等我放下杯子,又一個站了起來,一打量,卻是薛溫晉。我心底嗤笑,手下敗將也敢加入這個行列?
“久仰姑娘大名。”
你我又豈止久仰?“不敢當。”我微笑著等他繼續。
“據聞姑娘曾是嵇府裏一個小丫鬟,如今卻能聲名鵲起,真是可敬可佩。”
聽著周圍響起的竊笑,我誠懇地看住他,“薛將軍如此知己知彼,定能百戰不殆了。”我與他在酈陽交手也不隻一次兩次,本以為他屢經敗仗,會有所長進,沒想卻更勝於前。英雄不問出身,他以此開刷,豈不自打嘴巴?
不再理會他難看的臉色,我剝了顆葡萄放入嘴裏。嗯……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前頭螻蟻催?眼前有形形色色的人站出來刁難我,我撐著笑臉打發了一個又一個。左側,年輕的王上端坐著不動聲色地喝酒。嘖,真是要誠心以待,又豈會搞這些花樣?不過是你做戲,我也做戲。你的戲,我不屑一顧,但我的戲,他可會懂?我會完成許諾,但無論怎麼看,終是我負了他……